阴雨绵绵，如纤细银丝，飘在房顶上，一点一点，顺着屋檐拧成一条水路流下。
“嗒……嗒……嗒……嗒……”
地面上的积水慢慢扩大，清澈空明，新的生命，在雨后浮现、潜滋暗长。
“祝福你们，幸运的孩子们啊，享受大自然带来的恩泽吧……”
攀满青苔的石阶蔓延进深山，沉闷压抑的湿气充斥于空气中，寺庙里，神龛上，似有浮空的雾气，凝成一道矮小的人影。
……
一位神明悄然找到了这里，他的白色衣摆下，一条红线仿佛有灵般颤抖得愈发强烈，指引他向某处寻去。
……
“你是神明？来带走我的？”神龛上的身影动了，似乎在笑着，又仿佛在哭，声音如俏皮的花季少女，又带着与之违和的沧桑空灵。
“我从来没有见过别的神明呢……”
神龛震动了一下，好似在发出警告，少女不顾，自言道：
“你一定不是神明，我才是，人们都这么叫我，神明是住在神龛里的，是受人供奉的，是不会出来走动的……”
少女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身影剧烈挣扎起来，无形的束缚捆绑着她的躯体，使她难以挣脱，动弹不得。
插在香炉里的香烟雾缭绕，香味散发开来，少女安静下来。
“少年郎，你生得好生俊俏，真想仔细看看。”
她“注视”着站在神龛前的那位穿着白衣的身影。
“少年郎的样子，就是我那些孩子们看的话本子里面描写的良配吧……”
“少年郎，怎么不说话啊？来这找我，一定有事交代吧？”
少年闻言上前将香炉中的香摁灭，只留下满屋的烟气。
少女感受到头疼愈烈，她抬头“看”向那道白色的身影。
“少年郎，你这是何意。”
白衣神明摆袖，捆压少女的束缚变得不堪一击，断裂开来，发出咔咔的响声。
少年身影一晃，即将坠落的少女被他拥入怀中。
一缕缕红线在周围浮现，连接于两人袖下。
温和的杜衡香与空气中清新的冷香相互融合着，少女生出好奇一头扎进少年的白衣里，香气充斥着整个鼻腔，她感觉头似乎又不晕了，比那个冒着灰烟的药杆子不知道强上多少。
耳旁传来少年的轻笑，少女猛然抬头，撞入了少年纯白一片的双眸。
“钰，曦羽神明，今后会是你夫君，请多多关照。”
他说他是她夫君。
“夫君？”
“夫君可是要明媒正娶，三书六聘，门当户对，八抬大轿等等等的吗？”
少女从小就在这，根本没上过什么学，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什么了解，只是听过自己孩子们偷偷闲聊中她们期待的生活知道一些零星词语罢了。
“吾为神明，汝与吾结为夫妻，汝实属不幸，嫁神明之躯，无尘世繁杂礼节，固然少了些许意义。”
白色的眸子始终保持着宁静，未曾惊起一丝波澜，好似从未有过情绪。
少女想，跟着这个少年走会不会看到他眸里丰富的风景，蕴含着别的情绪。
钰抬起手，袖口下滑，露出一段苍白的手臂，红线的一端正系在他手腕下一点的地方，与白色相衬，有一种独特的美丽，又格外明显。
少女也抬起手腕，看了看自己腕上的那根红线。
“这本是一种对神明强制性的规定，神明到一定年龄，若无心悦之人，便会给予神明分配合适的妻子，但会过问所选妻子的意见。”
“所以汝，愿意和吾结为夫妻吗？”
少女转头，透过神明的发丝间望着往昔自己日复一日待的地方，青苔已经攀上了束缚自己的高台。
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这了。
少女想，她这千年来都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这里已经变得残破，或许，她也不需要一直待在这里了。
和这位夫君，去看看别处？
她嗅着神明身上令人舒适的气息，想着他身上的香气也比那个乌漆麻黑的烟雾好太多，一头扎进他的发间，猛吸一口。
“愿意啊，我跟你走。”
……
千年前，庇护云族的古神已是频临陨落，力量稀薄，没有能力再促进云族的自然法则优化生长，于是云族子民选出了一个刚出生的女婴，继承古神继续庇护着这一方天地，成为“人造神明”。
她从记事以来就已经在这座高台上悬挂，那时的云真寺是古老但是干净整洁的，族人们说她是神明，护佑云族子民是神的责任，为了履行“神职”，她驻守云族百千年，直至时代更新换代，人类文明不断发展，族人们发现再也不用神明的庇护，年轻的族人不想委屈于深山，逐渐地，人去楼空，只留下神庙遗址，和束缚的高台，还有那几支永久不灭的香，无人问津。
人神，委屈求全驻守千年，无用时又受族人抛弃，不知身世，从何而来，不知世事，怎样生存，在长久的精神折磨下悲戚地堕落，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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