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很快上了电梯，数字19亮起。
电梯厢很宽敞，容纳20人足矣，但住在这里五年，沈诩记得它最满的时候只有六人。
还是刚接任副总经理那年，“中腾科技广场”离他家太远，每天脚不沾地几乎没有时间回家，在公司住了一段时间后，母亲给他买下了“舂锦一豪”的一整层。
搬来那天，有一个热络的售楼员带着两名搬家工，加上沈诩和他的两名保镖。
至此，舂锦一豪九号楼的第十九层迎来了它的主人。
从搬来那天到现在已经五年，除了带谢黎来过一次，沈诩再也没和其他人一起乘过电梯（贴身保镖不算其他人）。
以前他不觉得奇怪，能找很多理由，诸如楼里的电梯多达四个、他起早贪黑工作忙遇不上别人……
到后来他事业稳定，不再忙碌后还能借口说其他房主很忙。
总之，他以前忙的厉害，大学前忙着学习，大学里忙着和谢黎恋爱，毕业后忙着在公司立威，东忙西忙，居然从未怀疑过。
现在他闲了，人一闲就会找事，比如沈诩沉迷找世界的破绽。
舂锦一豪是个占地面积极广的住宅区，一共十一座大楼，如果全部住人至少也能容纳数千人。
可怕的是，他只认识五号楼的骆子昀。
其他人究竟在哪？是他们根本就不存在，还是他从未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
沈诩的思绪再次不受控制得出走。
身后，韩双忽然干呕一声，他脸是真的菜色，不管多难受，忙不迭先道歉。
“对不起老板，属下失礼了，我会忍住……”
沈诩收住思绪，淡淡开口：“你明天不用来了。”
“老板——”
韩双大急，汗顺着额头淌到眼角都顾不得擦，偏偏这当口，胃猛的抽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顺着食道往上涌，口腔都是古怪的酸味，他实在难顶，接连又是两声干呕。
“双子身体健康，这肯定是不小心吃坏了胃。老板要不原谅他一次？”赵喜求情道，心中没抱多少期望。
听说曾经有个优秀干员，在给沈总汇报工作时，放了个屁，又接连打嗝，当时总裁就说了这句话。
从那以后那个人再也没出现过。
可见，即使实打实做出事来的优秀下属，都能因为失礼被沈总开掉。
更别说做他们这行，就算是屁都得憋着，尽管是无奈的生理反应，可是老板不想他们有多余的存在感，在大多数情况下，化成一条无声无息的影子是最佳状态。
毕竟金主都是复杂人，你很难保证自己某一句话、某个动作没有犯忌讳。
“我意思是，批你一天假，去医院看看。”
沈诩很少解释，最近几天他情绪不佳，按照以往的性子，韩双之后爱来不来，他也懒得提醒。
不过既然赵喜问了一嘴，他没有理由不回答。
他想起曾经有个优秀员工，挺聪明一年轻人，误解了他的意思，愣是战战兢兢杵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没有人站出来替他问，明天之后就也没有再来过。
你们不问，他为什么要解释？
大家都好好长着嘴，你不愿意问，他凭什么要说？搞的他像洪水猛兽一样。
想到这里，沈诩心情更差了，一句话不知浸了多少冰碴，“我在你们眼中，就是不近人情的上司？”
难道您不是嘛？
擅长溜须拍马的赵喜都做不到违背良心答这道题。
韩双因为巨大的痛苦，脑子难以集中注意力，他掐着大腿努力克制着呕吐的欲望，胡言乱语道：“老板体谅，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属下定不负这份恩情，来世给您当牛做马。”
这辈子已经在当牛做马了好嘛。
沈诩彻底不搭腔了。
他今天说话的字数总量已经超标，这还没加上他的腹诽，以前他都是肚子里有话直接说的，现在是怎么回事？沈诩感到羞耻。
*
另一头，两个保镖
韩双饭碗保住了，赵喜真心替他高兴。
A国的市场就那么大，打手保镖们都很卷，健身教练都要分一口肉。
而沈氏集团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沈诩又名声在外，敢招惹他的还真没几个，因此在圈里能给沈总打工，那不仅是扬眉吐气，荣登圈中前辈的虚荣事，更是实打实的腰包鼓。
离开了沈诩还真不好找这么高薪又清闲的工作。
他挤眉弄眼看向韩双，想表示表示祝贺，待看到老伙计的脸后惊了一跳。
“双子！你没事吧！”他怎么看这家伙满头淌绿汗啊！
“你要进化成绿巨人？”
“什么我——呕——”韩双话说一半，两眼翻白。
他的嘴大张着，撑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一颗绿色的东西从他嗓子眼里冒出头。
“不是吧！老板前头开恩，你后脚就吐！”赵喜拍了拍他后背，后面的话嘀咕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到了——
一个绿油油的，比鸭蛋稍大一点的蛋状体，裹着半透明果冻一样的绿色玩意从韩双喉咙里掉了出来，摔在地上，啪嗒一声，炸开了。
韩双还在继续吐，哗啦哗啦…淅淅沥沥…一地绿汁……
“我去！”
“什么鬼！你你你食物中毒了？？？！！！”
赵喜san值狂掉，他的声音又惊又恐，还想从科学方面解释这件事，身体倒很诚实地退到电梯角，尽可能远离案发地。
沈诩偏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他想退后八丈远，脚后跟抵在门上时，他又觉得这个电梯厢还是太小了。
那个感觉又来了。
赵喜哆哆嗦嗦拿出手机，“喂？120吗？我朋友看起来生了大病，你们快派人来抢救一下！地址是……”
韩双艰难地吐完一肚子坏水，瘫跪在地，他的双手紧紧捂在脸上，像接受不了这一切。
看起来有点可怜。
“双子？你好点了吗？”
赵喜咬紧牙槽，忽略脑子里的危机感，靠近韩双。
怎么说两人认识这么久，韩双一直把他当弟弟照顾，关键时刻他也不能放弃兄弟。
他没有注意到，韩双手腕上那抹绿色，已经爬出衣服的掩盖范围，往人体最末端的手掌蔓延。
不久后，韩双会变成一个完完本本的绿人。
韩双声音很正常，只是有点虚弱，“我胃里难受，可能真是吃坏了。”
他放下手，抬起头，露出一张绿脸。
赵喜离得近看得更清楚了，正因如此，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绿色的“汗水”不在脸上……它钻到了韩双的皮肤下面，那密密麻麻的绿色条状物在皮肤下来来回回，旋转流动。
跟像是、像是长短不一的…条形虫子？！
yue——赵喜也想吐了。
“我浑身没力气，你扶我一把。”
韩双朝赵喜伸出手，一双绿色的手，还是正常颜色的指头配在上面，像个滑稽的指套。
诡异，太诡异了。
一股强横的荒诞感直冲脑门，赵喜冷汗滴落，倒退了一步，他觉得面前的人已经不是韩双了。
韩双冷眼看着赵喜后退，代表着最后一点克制的皮肤也变成了绿色，他的嘴诡异的长大，露出森绿的喉咙，身体像没有骨头的弹簧一般，以野兽扑食之势射向赵喜。
赵喜本来就不是韩双的对手，更何况现在的韩双如同一个不知疼痛的怪物，很快就被他压制在地。
这种情况下沈诩依旧维持着面无表情，一副见惯大场面的霸总脸，他在想——
为什么自己要请两个浑身都是肌肉的保镖？
完全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啊。
那个写小说的遇到的怪兽，就是人变成的吧？他难道今晚回不了家，要被怪兽干掉了？
沈诩脊背发凉，他的手摸上旁边的电梯纽，不管现在到了哪层，他都要下去。
“双子！你疯了！”赵喜挥舞着臂膀使劲推打，大声叫道。
“这个世界就是疯的！一起疯吧——”韩双狰狞大笑，森森白牙咬向猎物的咽喉。
鲜血喷溅，赵喜短暂得抽搐了两下，身体感受到死亡威胁，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他一把将韩双掀倒在地，反客为主骑在韩双背上，掐着他的脖子死命往地上摁。
就在这时，电梯失重感传来。
呼。终于要停了，沈诩下意识看了眼楼层数。
18？
怎么会是18？
沈诩看似淡定的脸裂开一道缝隙。
事发时，他按下的上一层数字是17。
居然没有停！
究竟什么力量，能够忽略电梯运行规则，直接跳过17，直达无人居住的18层？
而且按售楼部管理所言，18是个没有住人的楼层。
十九层是他的，顶楼则无人居住。
那电梯外即将进来的还是人吗？
*
身下的“人”仿佛放弃了抵抗，任凭赵喜掐住他的命脉。
赵喜冷汗涔涔，下了死力，他能清楚感知到，跳动的脉搏如同一颗心脏，被他攥在手里，慢慢的，慢慢的衰弱，就像韩双挥手沉默得与他告别。
一滴汗水顺着脸颊，啪嗒，落在青筋毕露的手背上……
绿色的。
赵喜仿佛看到什么难以理解的恐怖事物，呼吸渐急，心脏嘭嘭直跳。他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地上是“韩双”的尸体。
沈诩警惕得看着最后的胜利者，就见他突然捂住口鼻，干呕了一声…
动作似曾相识，公司里失踪员工就是这样捂着脸的。
脑子里的东西一下子串联起来。
韩双变成绿人前曾经多次干呕。
他似乎明白A国遇到了什么麻烦。
但是他们为什么变成这样？
赵喜看起来也要变怪人了。
因为他被韩双咬了一口吗？沈诩想到了丧尸片里的传染规则。那韩双又是为什么？他被什么怪人咬过吗？
不可能，他几乎一直呆在自己附近。
难道说，是突然病变？！这个电梯是病变区域？还是说早在前面就有反应，只是一直处于潜伏期？
电梯厢内似乎弥漫着某种恶心的气味，沈诩捏住鼻子闭上眼，希望感官能暂时失灵。
还有什么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
不管了，电梯打开他就要冲出去，面对未知的十八层总比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闻呕吐物、被变异人被袭击要好。
他甚至心怀侥幸的想，或许18楼本来就有人，只是物业不知道罢了。
电梯门缓缓开启，比到十九楼打开慢多了，像是不乐意开门，终于等到足够一人通过，沈诩捏着鼻子就要往外冲。
赵喜和韩双他一个都不想管。
可才要踩到十八层的地面，就被挤了回来。
来人身上带着清冽的草木气息，叫嚣着逃出去赶紧逃出去的沸腾的不安情绪顿时荡涤一空。
谢天谢地，来者是人。
还是个清晰度极高的清秀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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