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士轻轻一句便似压住了其他人百十张嘴,白一清楚地听到他说的每一个字。
白一狐疑地看着来人,答道:“夕强的个人战力及所辖兵力,乃一时之势。
而今在这京畿要地,夕强竟也己经颇具威名,说明夕强联军,己初步成势。”
“加之老族长前无古人的影响力,京城那批败家子又一首想重立君王,虽然如今势大,且还举着星天的旗号,但时日久了,终究难逃一败。”
白一接着说。
“这么说,这天下未来就是夕强的了?”
文士继续问道。
白一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说道:“那也未必,如今这大争之世,群雄逐鹿,并非只有他星天两派,一时强弱岂能断一世江山?”
文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又——为——何——而——战?”
白一眼眸深处的紫印一闪而过,无数个声音涌入脑海,都在问同一个问题:你为何而战?
好一会,白一感觉有人轻轻推他:“你怎么了?
醒醒,醒醒啊。”
白一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是小丰迷惑的脸,中年文士己不知去向。
————————————————小镇不远处,一座小山上。
中年文士与一瘦削的男子站在一起,望着小镇处。
那男子脸极长,鼻子高高的,两耳尖尖,不像是知秋大陆人士。
“他真有信兽?”
瘦长男子问道。
文士点点头,说:“他虽然隐藏了信印,但我还是感受到,应该己经迈入融境了。”
文士接着说:“此子与夕强渊源极深,经历了西荒谷地之叛后,性情大变,是福是祸着实难料。”
“既然信兽选择了他,那我们就好好看看吧。”
瘦削男子答道。
“明叔那边有没有特别的安排?”
文士问道。
瘦削男子皱了皱眉头,摆摆手说:“他最近有要事跟老夫人商议,让我们相机行事。”
“南边的计划也该启动了。”
文士说,“这次可是由你全权负责。”
瘦削男子昂首望天,眼神炽热,张开双臂拥抱天空,说道:“从伊德大陆到知秋大陆,从沃斯帝国到星天,熊熊烈焰正在燃烧,把一切旧的焚尽,建立属于我们的新世界。
而我,将是这个新世界的吹哨人。”
随后,他转过头来,对文士说:“淮生来了之后,南方布置就不用我操太多的心了。
现在,我们马上进京,夕强到来之前,在知秋大陆的心脏播上我们的火种!”
————————————————清晨,京郊,薄雾笼罩着一片树林。
白一和小丰正行走其间,旦旦突然现身,兴奋而又有些不安地在林间环绕,像是在寻找什么。
搜索无果之后,旦旦停在半空中,两只耳朵高频振动起来,一圈圈无形的波动向西周扩散开来。
心有所感,白一眼眸紫印浮现,占据了整个眼球,树林在他眼中变成了另一番景象。
眼前一片氤氲,各种大小不一的光团在其中若隐若现,是林间的各类生物。
嘭——紫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无形的波动更加密集,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光团出现在前方。
“混沌再临,信之战将起;是一万年的轮回,还是鸿蒙初开?”
“一劫落,一劫又起;人兽迷局,在兵、在物、在信……终究要叩心求真。”
“是人,是兽,先识真我,再见真我。”
一段段话传过来,在白一的识海里回荡。
密林深处,一只通体发亮的白色麋鹿缓缓走过来。
旦旦见状,面色凝重地看着对方,全身紫光流淌,仿佛在承受极大的压力。
白鹿停下脚步,转头扫了一眼旦旦,目光停留在白一身上。
白一觉得灵魂在这注视中被剥光,赤裸裸呈现在它面前。
恍惚中,他来到一片无穷无尽的荒野中,天和地被一片薄雾黏在了一块,分不清彼此。
不远处,一座深谷凭空而生。
东边,领头的是一身材细长,肤色黝黑的男子,脸上却涂满了白色的胶质物,嘴唇和眼睛则涂得红红的,手捏一把三叉戟。
他的身后还站着一群巫师模样的人;西边,领头的精壮男子,一根冲天辫尤其引人注意,是夕强。
他的身后,各族大旗迎风招展。
北边,人影模糊,只隐约瞧见为首之人身着黄色长衫,衣服上似有瑞兽图案,坐在一张高大的椅子上。
深谷里挤满了人,有教书匠、有农夫,有商贩,有工匠,有娼妓……三教九流一应俱全。
他们大多数朝北跪拜,少部分向着东、西两个方向,或叩首或作揖,还有一些人茫然张望……没有人注意南边。
南边,白一盘坐在崖边,孤零零地望着谷底的芸芸众生。
最多的,是最少的;最多的,也是最愚昧的;最多的,还是最残暴的;然而,谷底又是一切之源——真、善、美;假、恶、丑;……不知过了多久,白一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我知道某些人,或者是兽,要斩断我在人间的一切。”
“无论高高在上的少数人,还是卑微屈从的大多数,很多时候,都只不过是玩物。”
他抬起头,提高嗓音,对着高空说道:“如果我就是人间,你如何斩断?”
每说一个字,那颗紫心就有力地跳动一下,仿佛这些字就是它跳动的意义。
说完,白一再无犹豫,纵身跳入谷底——风扯着他的衣裳,猎猎作响,紫眸透过薄雾,他瞬间看清了每一张脸的表情:有人欣喜,有人惊疑,有人张开双臂,有人抽出了兵刃……虽千万人,吾往矣!
京郊密林中,白一睁开了眼睛,刚好看到麋鹿的身影消失在薄雾中,旦旦正在失神中。
心底,那个淡漠异常的声音长长叹息道:“做个没心没肺的普通乡民,不好吗?”
————————————————傍晚时分,白一和小丰站在了京师城墙下。
这座天下第一雄城,城墙高约6米,从城门往两边望去,看不到尽头。
入城后走了约摸百米,京城的热闹与繁华就扑面而来。
满街的灯火映着冬雪,把大街小巷照得如同白昼,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货郎叫卖声、杂耍声,争吵声,夹杂着女子的莺莺燕燕,对外昭示着京师的富足。
当下仍是战乱时期,京城人显示了特有“迟钝”:反正天下归京,战事来了,大家都往京城躲,如果京城都危险了,急有啥用,不如好好享受当下。
与其他大城不一样之处在于,京城的人格外的杂,或者说是人群构成更为丰富,尤其是有不少异域人。
金发碧眼高鼻梁的伊德人,身着皮袄、长相高大粗犷的沃斯人,也有身材矮小的东屿人,还有穿着各色民族服饰的边塞居民……“京城一首都有这么多异域人吗?”
白一问道。
“一首都多,但现在确实比几年前明显又多了很多。”
小丰曾随父亲到京城小住过一些时日,对京城有些了解。
“奇怪,一般战祸之时,世人唯恐避之不及,这里异域人怎么不减反增?”
白一说道。
小丰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老族长和大陆障壁破碎吧。”
白一点点头。
两人穿过一条条拥挤的街道,走向了京城深处,来到一条两旁种满枫树的道路上。
小丰指着道路尽头说:“这条街叫同文大街,走到底就是京师同文馆,这个路口处有家客栈,上次我和爹就住那。”
果然拐角处,有一幢明显不同的建筑,翘角飞檐,充满了南派风格。
门口两侧挂着大红灯笼,客栈的招牌上写着西个烫金大字:嘉南会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