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白听了顾一野坠崖的消息,便独自一人上了火车。
绿皮火车上满是站票也要搭乘的赶路人。
“靓仔,食蛋架呀?”
火车上旁边的大妈递过来一颗被剥的晶莹剔透的鸡蛋。
“不,不了,谢谢。”
顾一白口干舌燥,看着那颗鸡蛋就能想到人碎掉的脑袋。
大妈看站着的顾一白脸色苍白,额头上还有汗珠,好心劝道:“噉你坐低唞下,你系咪好唔舒服呀?
瞰你头苍白。”
“真不了大娘。”
顾一白听不懂粤语,摆手拒绝。
看着大妈两口吞掉鸡蛋,又开始剥茶叶蛋。
顾一白看着看着便有一股反胃感涌上来,冲进厕所前,他听到那个刚刚还在关心自己的大妈骂道:“咩意思呀?
好心当驴肝肺,核突人呢?
扑该仔!”
顾一白没敢再回走廊站着,在车厢连接处吹风,夏天燥热的空气卷着热浪迎面扑来。
顾一白不断揣测着最坏的结果,更加后悔那天的所作所为。
到了医院,人还没醒过来,顾一白先见到了一个笑起来带着虎牙,看着憨实的黑大个儿。
而他哥则是那人手边,纱布裹头正睡在病床上的另一个黑炭。
“你好,这位小同志你是?”
高粱见一个白净的男孩急匆匆冲进来,脖子脸上都是汗水,利落的板寸上甚至冒着缕缕白烟。
“我,我是……”顾一白累的够呛。
他坐的车半路抛锚,害得他大热天的跑了七公里过来。
“来来来,我不问了,你先坐下歇一会儿。
来看顾一野的是吧。
快坐下,吃根冰棍儿。”
高粱看出来人的疲惫,忙起身让出凳子。
顾一白接过冰棍,道了声谢,随手撸一把头发,水滴西溅。
“你这是掉水里了?
怎么出那么多汗,都冒烟了,你这是要自己给自己点了啊。”
高粱拿起蒲扇替他扇风。
顾一白大口咬掉半块冰,摇头,抬手指了指躺在床上还在昏迷的人,“谢谢,我是他弟弟,叫我小白就行。”
“弟弟?
弟弟好啊,我叫高粱,是你哥战友,你是顾骡子的弟弟,以后就是我弟弟。
放心,你哥没事儿!”
高粱哈哈地笑着。
顾骡子?
顾一白未说话,将目光在顾一野和高粱身上来回扫了扫。
“你看,是我说错了,顾骡子是你哥的外号,他还叫我傻大个儿呢。”
高粱以为顾一白生气了,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没错,是挺合适的。”
顾一白笑笑,三口嚼碎了冰棍将木柄扔进桶里。
高粱挺喜欢这个弟弟,觉得他看着就乖,还好相处,起码比满脸傲气的顾一野强多了。
两个人坐在一起吃着冰,聊着天。
高粱先介绍了顾一野的情况让他放下心来,在之后就是从樟木火车站开始,一路讲到江南征和顾一野的爱情故事。
“你说,哪有这样的?
什么惠特曼,我看你哥就是耍流氓!”
“我觉得也是。”
顾一白煞有介事地点着头,惠特曼的诗他没怎么读过,不知道里边是否真有那首浪漫的诗,他只记得那首“不求苍天俯就我的美意,但求永远恣意挥洒。”
的《自我之歌》。
“你看!
还是你明白!”
高粱大掌一拍,搭在顾一白的肩膀上,“那你说说,你哥跟这个江南征能成吗?”
顾一白故作犹豫,“这个……说不准,我觉得……他俩吧……不合适。”
高粱一听乐了:“对!
我也觉得,他俩,不合适。”
“我哥还有个未婚妻呢,叫胡杨,他俩以后是要结婚的!”
回想着小时候做游戏,无论怎么分配,永远都是他俩是父母,自己是儿子,他俩以后要结婚这一观点早就在顾一白心里根深蒂固。
“是吗!?
未婚妻都有了?
你哥这不是……他人怎么这样啊。”
高粱不知道是该惊喜还是该气愤江南征遇人不淑。
“未婚妻是我编的,但真有这么个人喜欢我哥,我们一块长大的,也差不多了。”
看高粱听了后明显有些失落,顾一白又说:“我还能骗你吗?
高粱哥。
不过,我听着,哥你也喜欢那个江南征啊,但江南征喜欢我哥?
所以你现在是我哥情敌?”
顾一白咂了咂嘴,又拿起一根冰棍儿。
“你,你小子,瞎说什么。”
高粱惯性地开口,咔吧咬断木棍吐进桶里。
“你不承认?”
“我怎么不承认,我承认,我就是喜欢了,怎么了。
咱光明正大,别看你哥还没醒,他醒了,我当着他面我也说。”
高粱突然扬起了声,并不觉得承认自己喜欢江南征有什么不妥,江南征值得人喜欢。
他甚至为自己能光明正大的诉说自己的爱意而感到兴奋和满足,同时又羞愧刚才下意识的反驳。
看着这大高个儿涨红了脸,顾一白拍拍他的肩膀郑重地说道:“嗯,光明磊落,勇气可嘉。”
“这是夸我呢?”
“当然。”
高粱赶紧拿出小本子记下来,“光明磊落,勇气可嘉。”
并逐渐迷失在一声一声“高粱哥”中,越来越喜欢这个弟弟。
两个人消灭了大半的冰棍儿,吃得顾一白一阵阵胃痛。
“不行,吃太多了,我得去上厕所。”
顾一白听故事听得己经忘记自己来这是干嘛的了。
等他出来,揉着还在抽痛的胃,顾一白这才想起要跟老顾同志打电话报平安的事儿。
半个身子靠在墙边,等着电话转接,“喂,爸!
我到了。
刚到,车在路上坏了我等车修好再过来的。
没事儿,他还没醒,医生说还要观察,等颅内淤血消了还要再做一次手术。
我可以等他好了我再去学校。”
顾衡自是不同意的:“医院自然有护士能照顾你哥,你给我回学校去,我说的话都忘光了?
又找你导员哭假条,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哭?”
顾一白心虚:“我这不是着急吗,我会量情况办的,不耽误课程,我在学校可用功了!”
顾一白这话倒是没作假,他在信息工程方面十分有天赋,别人要学两年的专业课内容他己经提前完成了,甚至交上了优秀的作业,不出意外他完全可以修够学分提前毕业。
最终顾衡撂下一句:“最多一周。”
算是同意了。
顾一白打了壶热水端着从护士那领来的水盆和毛巾走进病房,高粱正跟醒了的顾一野说着话。
“你看,我没唬你吧!
就是你弟,刚刚坐在这跟我一块吃冰呢。”
高粱说完又笑着转向顾一白调侃道:“刚你哥还说梦见你给他煮了碗面条吃呢。”
“吃面条?
他想得美。”
顾一白不肯好好说话,脸上没了和高粱聊天时的乖巧和气,将打湿的毛巾递给顾一野:“醒了?
醒了就自己擦。”
“我是伤员!”
顾一野嘴里还叼着一根冰棍儿。
“你伤不都是你自己作的?
说没说过切忌操之过急?”
顾一白又担心又生气,来的路上都己经想到该怎么镇定下来不手抖地签病危通知书了,“你伤员还能吃冰棍儿?”
“就是,咱弟多懂事儿啊,又是给你端水又是给你热毛巾的,你自己擦一下怎么了?”
高粱嘴上说着,手上却接过了毛巾。
“去你的,谁跟你咱,这是我弟,你叫这么亲热干嘛。”
“嘿,你让小白说。
都是战友,我要是有弟弟也能分给你,是不是?”
高粱来回打趣,缓和气氛。
那冰棍顾一野最后也只咬了一口,便被恶霸夺走。
热水从暖壶里顷刻浇下,冰棍随着一起在缸子里化成了糖水。
恶霸还十分气人的递过去,挑衅道:“哝,喝吧,你的冰棍儿。”
顾一野只觉得头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