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深沉,冷雨淅沥敲打瓦砾,滴滴敲人心弦。
长清街上家家户户都己歇下,只余个别大户府门前留两盏烛光。
一抹身影出现在街巷里,衣衫上污泥血渍与这片古香古色显得格格不入。
雨点拍打在她脸上、身上,她如浑然不知,径自朝街尾而去。
街尾的摄政王府。
“劳烦您通报一声,相府白初棠求见王爷。”
季三看着眼前的人心里一怵,手中的长矛攥紧几分。
这是人是鬼!
身上衣衫脏乱不堪,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额头与眉骨处明晃晃一个刚刚结痂的血窟窿,皮肉开裂,右眼上下眼皮因血渍粘连在一起,脸上此时还挂着阴森森的笑意。
季三打了个寒颤,他打小怕鬼,今日王爷带人找逃婚的白家小姐,王府护卫基本掉空了,他不得不顶上值夜守卫,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有鬼可别真让他给遇上了。
白初棠忍着皮肉撕扯的痛苦,尽量客气笑着,言语间尽是乞求:“您行行好,我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王爷!”
见守卫不为所动,白初棠心急如焚,索性在守卫前跪下,重重磕了头,“性命攸关,生死只在瞬间,还望看在我白家父兄勤勤恳恳为大夏社稷尽力这么多年的份上,帮我通传一下,白初棠在这给你磕头了!”
声音虽嘶哑却也诚恳,字里行间对白家都是忧虑,季三震惊之余也意识到眼前半人半鬼的女子果真是自家爷未过门的王妃,只是不知究竟为何沦落至此,他立刻欠身扶住白初棠,“快快请起,恕小人眼拙,未曾认出白小姐,”他扶着白初棠站稳身子,“不是我不通禀,实在是王爷不在府上。”
雨势愈下愈猛,噼里啪啦的声响生生在王府门前形成一道屏障。
白初棠扯住他的手臂,急切地话语一句接一句,到最后几乎吼出来,“怎么会?
这么晚了他不在府上?”
“王爷他去哪儿了!”
“你告诉我,我现在去找他!”
“你说话,快说啊!”
拉扯间额头的伤再次撕裂,鲜血从伤口处汩汩而出,右半张脸瞬间染红一片。
季三吓了一跳,即速解释道:“白小姐稍安勿躁,我真不知王爷现在何处,兴许王爷只是出去片刻,过会儿就回,你先随我进府等等,好吗?”
季三心里明白,就论白初棠现在这副模样,她父兄都不一定认得出来,若是王爷找不到人,恐怕一整晚都不会回府,可眼下他实在想不出好对策,先让她安定下来,后事也只能看造化了。
白初棠意识到方才有所失态,她克制住情绪,从季三胳膊上收回手,颓然转过身:“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
她身形踉跄走到一旁廊下,席地而坐,双手抱住膝盖。
季三没有再劝她,而是回自己住处给她抱来一双薄褥,“白小姐,夜里凉,这是我自己的褥子,你别嫌弃,拿着避避寒。”
“多谢。”
白初棠接过薄褥,眉宇间仿佛凝着散不尽的忧愁。
夜己深,幽深的街巷一眼望不到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白初棠倚靠着红墙昏沉睡去。
……“白小姐!
白小姐!”
白初棠被急促声唤醒,睁眼对上季三,他此刻满面愁容。
“可是王爷回来了?”
她朝季三身后探头。
此刻天光刚刚微亮,街巷里影影绰绰并无一人。
季三看着眼睑青色、唇白如纸的女子,心中没由来跟着一痛。
一盏茶前,安排在白家的眼线传来消息,白家父子御赐鸩酒、毒发身亡,他不知该以何种方式告知眼前这个一碰似乎就会破碎的女子,酝酿半天,只磕磕绊绊道出一句,“为人父母自然希望子女福泽绵长,一生平安。”
白初棠听出他话里有话,可这言外之意她想都不敢想。
“逝者己逝,白小姐千万要保重啊!”
白初棠靠着墙壁站起身子,薄褥顺势滑落在地,她绕开季三,立于房檐之下,仰头望了一眼天。
昼夜交替,太阳即将升起,遥远的天边寥寥挂着几颗银星。
一滴雨水顺着屋檐流下。
“啪嗒”。
正中白初棠眉心。
熬到浑浊的眸子倏然清明,她理好着装,踏着破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