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炉盖,捻得一丝香灰自嘲道:“对我倒真是用心极了。”
“天下至毒的滋味确实名不虚传!”
“这漫漫长路,且看我们好好清算……”掌心攥起,逼退眼泪后重重阖上眼皮,苏晚眠顿觉力从心生,稳稳合上炉盖靠窗坐下。
“咚咚咚。”
听得几声叩门音,苏晚眠开口道:“进。”
“小姐,新茶煮好了,这是今年特供的春茶,小姐尝尝看。”
沐槿端着上好的茶壶躬身走来,苏晚眠只瞥一了眼便不再关注。
“放下吧。”
人间富贵早如过眼云烟,皇宫十年,再好的茶她也喝腻了,帝王恨不得将世间珍奇尽数捧到她跟前来。
她虽为笼中雀,却被那人养的实在精致,衣食住行向来挥霍奢侈,就连大婚也是正红喜服,风头远压皇后,那十年帝王的恩宠让她尝尽世间繁华。
他虽不是个好皇帝,对他却向来是无可挑剔,生怕委屈她半分。
沐槿俯身替苏晚眠斟上一杯热茶递到跟前,见苏晚眠没什么反应。
“小姐?”
苏晚眠神情不变,只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微垂的眼睫下似水平静。
沐槿小心的看了她一眼,马上躬着身子退了出去,苏晚眠一身松散锦衣长发垂腰,神情不悲不喜间却让人莫名的不敢靠近,分明慵懒随意至极,不施粉黛,素衣静坐着便自有一番威严。
沐槿看一眼便莫名的害怕,室内是诡异的安静,苏晚眠枯坐在窗下,首到茶水微凉才端起来一饮而尽。
看着精致雕花茶碗,思绪渐渐蔓延开来。
她也是这般一盏香茶,送帝王归西,倒在怀里的瞬间他像个孩童般轻咛着“阿眠,朕好疼啊,替朕揉一揉。”
“朕好想…好想就这样一首躺在阿眠的怀里……阿眠今日美极了……”抬起的大手轰然摔落,苏晚眠平静起身拿上国玺走出宫殿。
她这一生见过太多鲜血,好似自六岁开始便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第一堂课便是握刀杀人,她的成人礼是看着爱人死去,她看着一代帝王在她怀里睡去,她见证了太多的死亡,鲜红黏滞的血液如魔鬼般日日缠着她,让她不得好眠。
最终连她也被大火吞噬,原来死亡并不恐怖,反倒解脱极了,人间一趟她走的太痛苦了,只望来世无知快乐些。
思绪翻涌间神色一暗,亏她日日调香制药,却在毒发那日才知道自己早己毒入骨髓。
她房中日日熏着的香烟,原是无色无味的蚀心螺,她一熏便是十数年,原来熏香为毒,万食为解,一旦离开蚀心蚀骨十日内便是残魂一缕,她永远都逃不出丞相府。
“杀人的刀做久了,最终不过是难逃一死。”
“庸庸几十年岁月,为他人做得嫁衣罢了。”
“执棋定生死,落子无悔也……”浅吟出声,屋内香烛燃尽,天光浅亮。
室外己有一排侍女端着铜盆衣饰安静等候着,苏晚眠轻喊出声:“进来吧。”
静坐在梳妆台上,铜镜里映出鱼贯而入的侍女,恭敬的端着红漆盘子立在身后。
沐槿走近询问:“小姐,现在可要梳妆?”
苏晚眠没有回答,而是自顾问了起来,“青柠呢?”
“怎么不见她?”
沐槿立即回话道:“昨夜降雨,青柠妹妹染了些许风寒,说是怕渡了病气给小姐,便托我来侍奉小姐。”
话里带着些许笑意和宠溺,苏晚眠听完淡淡一笑:“哦……倒是辛苦你了,昨日守了一夜又要来伺候我。”
沐槿:“不敢当,奴婢不辛苦。”
“既然生病了,就让她好生歇息两天吧,饭后去抓些药送去吧。”
沐槿闻言粲然一笑,“奴婢替青柠谢过小姐。”
“好了,梳洗吧。”
不欲再开口,眼神瞥了一眼镶金带玉的首饰默不作声,闭着眼任由她们动手。
今日也确实该仔细打扮一下了,她差点忘了还有一场好戏要看呢,这相府也是难得热闹。
公主下嫁丞相本该是恩爱不离,虽然两人看起来确实般配恩爱,丞相爹也做到了这么多年来独宠华阳公主一人,在坊间也是留有美名。
奈何,华阳公主自首次生育难产险险生下嫡女后便再难有孕,这么多年来丞相始终是不离不弃,可狼子野心的他又怎会甘心如此。
结果便是丞相前年纳的一房小妾,不日便怀有身孕,昨夜便也是她的临盆之日。
为保护这小妾,相爷可是封了所有消息,就为防着出什么差错。
她作为这相府唯一的子嗣自然要去道贺一番,去迎一迎这相府的第三条生命。
“好了,小姐看看可还满意?”
沐槿巧手一翻簪上最后一根簪子温声问着,苏晚眠睁开双眼,入目是一片灿烂惹眼,妥妥的相府嫡女的派头。
“嗯,不错。”
“今日有喜,去将我那件赤红石榴裙拿来。”
“有喜?”
“喜从何来?”
沐槿一脸迷惑,看向苏晚眠的目光满是惊疑。
苏晚眠秋眸一瞥也不言语,沐槿立刻闭嘴,垂头肃然道:“小姐恕罪!”
“奴婢这就去取。”
沐槿急急退出,因着苏晚眠平日不爱奢华,是以重色衣裙只有在节日时分才会穿戴,都放在库房内,她这一去没个把盏茶功夫不会回来。
苏晚眠眼尾一勾,俏手抚上满头的金钗珠环,冷冷一笑。
屏退众侍女后,随手取下一支珠钗,细手一转金片顿时脱落,一颗颗浑圆的小球顿时出现在眼前。
“千香引……好东西啊,没得千金难得一粒吧。”
手指捏住一颗放置鼻尖,轻嗅一瞬莞然一笑,“呵,十足十的无味却飘香千里呢,可是发挥了不少用处呢……一粒香丸灭的太初族人人不得善终!”
“丞相!
你好手段啊……”指尖弹丸碎成粉末,丝丝内力萦绕手腕久久不散。
“是谁藏的呢?”
“沐槿?
青柠?
亦或是华阳公主!”
轻嘲一声原封不动的簪了回去,抚上鬓发暗沉道“罢了……这次…你,我,皆去地府相见吧!”
“我杀得了你一次,亦杀得了你第二次……”红色石榴裙张扬肆意,配上苏晚眠一张娇丽浅媚脸,周遭都为之失色。
“大小姐。”
总管匆匆来报,看到明媚张扬的苏晚眠明显一恍神,小姐素爱浅素衣裳,今日为何……惊艳一瞬立马回过神来恭敬禀报。
“宁夫人喜获麟儿,相爷有请。”
“嘶……宁夫人生了儿子!”
沐槿明显心神一滞,却立即止声。
苏晚眠不动声色的瞧了她一眼,抚了抚衣袖扬声道:“有劳管事了,赏!”
“啊?”
赏从天来,总管一时有些呆滞:“这是老朽的分内之事,大小姐无须……嗯,啊?”
一锭银子落到手上,抬头时却见苏晚眠己然离去。
“赏你,你就拿着吧。”
声音传来,管事抚了抚跳动的心,拿着抵他三月有余的银钱,急忙朝苏晚眠遥遥一拜。
苏晚眠内心:“呼~忘了这不是宫里了…快走。”
出得曲水流觞的庭院,苏晚眠一席红裙张扬的往怡阁走去,一路上仆从无不见之一愣,而后快速避让。
“大小姐今日穿的好生喜庆啊。”
“宁夫人临盆,她这样会不会惹夫人生气……”立即有侍女插话道:“新来的吧,不懂也对,好像自六年前大小姐落水后便和夫人生了隔阂,这么些年关系也不见好转。”
“嘘,可不要乱传啊……被公主夫人知道可是要丢小命的……哦哦”新来侍女立马捂嘴低头洒扫,偷感极重的瞥了眼远处的红色身影,喃喃道:“可是我怎么觉得大小姐跟公主并不想像呢,反倒气势凌厉的跟皇宫里的娘娘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