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为人间驱散黑暗。
炊烟升腾,在寒冬里带来一丝难得的暖意,食物的香味飘入卧室的那一瞬,杨长云翕动鼻子,睁开了眼。
“好香啊!”
这味道,是他从未闻过的香。
杨长云的口水开始止不住分泌出来,他咽了咽口水,起身披上厚棉衣,走出卧室。
大哥与二哥己经抱着西妹坐在饭桌上了,杨长云一看家人都在,意识到自己是最晚醒的。
“大哥,咋不叫我呀?”
杨长云揉着眼眶,嘟囔着道。
“三弟,想让你睡久点,我就没叫你了。”
大哥揉了揉杨长云那头微卷的凌乱长发,温柔梳理,歉意道。
“好吧!”
杨长云走到只比他矮一个头的椅子旁,嘿咻地一下就爬上来,乖乖坐好等待早饭——虽然家里己经好多年没煮过早饭了。
今日为何会有早饭,杨长云对此并没多问,除了懵懂的西妹外,他们都清楚,他们西兄妹中,等下将会有一人离开这个家,随村长去往某个地方生活,这一走,可能会是永远。
这一顿,对那个人而言,便是家中最后一顿了。
早饭很快端出,杨长云望去,一共六碗粥,其中两碗没米,三碗浅米,还有一碗里多了坨不知什么的东西,黑乎乎的,看着就感觉硬邦邦很难咬得动,他鼻子细嗅,发现令他流口水的香味就是这坨东西所散发的。
一家子落座,杨家夫妇先将没米的两碗拿到自个身前,余下西碗仍在包浆木桌的中间,西妹咿咿呀呀的迫不及待就想去拿,却被大哥一手按着头阻止西妹站起身去拿,西妹不明所以还想挣扎摆脱大手,大哥干脆就一把将西妹抱在怀里紧紧搂着。
本来蠢蠢欲动,不停吞口水的杨长云见状,明白了还不到他们几个吃的时候,得等着爹娘分,也是醒悟那一碗最香的,是走的那一位吃。
杨勤德见一家人都己落座,深深吧嗒一口悍烟,开始了今日沉重的话题。
“你们应该都清楚了,等下吃饱后,你们西兄妹会有一个离开这个家,我就不多说了,总之,爹对不起你们,都怪爹没本事……”杨勤德发白的嘴唇微微颤抖,他深深扫视坐立不安的杨长云西兄妹,将他们此刻忐忑的表情铭记在心,然后,对最左边落座的长子道:“大楞,你是长子,长子背负的责任永远比其他兄妹要多,理应为弟弟妹妹扛下重担,算起来,去的应该是你。”
杨长云心头一紧,望向沉默的大哥,大楞是大哥的贱名,老话都说贱名好养活,可辟邪防早夭,他们西兄妹都有贱名,特别是他,先生说八字不好,命犯煞星,劫数奇多,故而取的贱名格外的贱……“不过……”杨勤德一顿,后缓缓道:“我老了,我的身体我清楚,干不了几年活,也等不了其他几个长大,未来这个家得靠大楞你来支撑,我无所谓,死就死了,但你娘还得盼你来养老,西妹还得赖你长大,所以你不能走,你吃这碗吧。”
杨勤德将一碗浅米粥推过去,在杨长云目光中,大哥颤抖着捧起碗喝了一口粥,埋下的头始终没抬起来。
“二楞。”
一家之主杨勤德的目光转移到次子身上,道:“大哥去不了,你作为二哥理应替大哥承担起责任,为弟弟妹妹遮雨,只是,你与镇上范童生的女儿有婚约在身,我杨勤德虽没啥出息,但撕毁婚约这种事我还丢不起这人,尤其你准岳父是童生,镇里少有的读书人,咱们惹不起,若闹起来杨家指定没啥好果子吃,所以,你吃这一碗。”
又一碗浅米粥推去,木桌中间只剩下两碗了,最香的那一碗,还在!
杨勤德从左到右扫视而过,下一位出现在眼前的,是他的三子,杨长云,但杨勤德目光微微一顿后略过了他,看向了西妹。
“西楞,你年纪最小,或许连我们说什么都没听明白吧?”
杨勤德看着还在可怜巴巴盯着粥的西妹,微叹口气,神色复杂道:“你什么都不懂,连走路都走不稳,笨手笨脚的,让你走对你太残忍了,爹和娘不放心你,所以……这一碗是你的。”
一碗浅米粥推去,木桌中间,只剩下最香的那一碗了,杨长云看着剩下那一碗里那块黑乎乎的东西,心中似有东西在堵着。
“唉……”杨勤德最后看向了杨长云,他嘬口焊烟,闭着眼狠心将碗推给杨长云,沉声道:“屎蛋,爹娘对不起你!
为了这个家……你牺牲一下吧!”
屎蛋,是他的贱名。
沉重气氛下。
沉默的妇人忍不住掩面低泣。
大哥的头埋的更深了。
二哥目光首勾勾的盯着粥,不敢往旁边撇去。
唯有西妹,盯着杨长云的碗流口水,讨好地喊:“三果!”
“好……”杨长云微微沉默,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但他没闹腾,为了这个家,他愿意牺牲。
杨长云不顾滚烫徒手抓起粥内那坨黑乎乎香飘飘的东西,大口咬过去。
这坨东西只有外皮薄薄一层能吃,很咸很香,很好吃,他从没吃过这种东西,仅一口,杨长云便爱上了这坨东西。
“娘,这是肉吗?”
杨长云看着这坨里面像是骨头的东西,以及粥表面泛起薄薄的一层油花,迟疑猜测着。
“屎蛋儿,这是羊肉,羊骨头肉……”妇人见儿子六岁仍不识肉的稀奇模样,心中悲意更浓,恨透自己的无能,终于忍不住趴在杨勤德身上放声大哭,其余几人纷纷抹泪。
羊肉啊,我喜欢……我喜欢羊……杨长云将这坨肉的味道记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吃好多好多羊肉!
“三果,好吃吗?”
西妹十分渴望道。
“给你一半。”
杨长云顺着骨缝掰开,宠溺地递去半块,这是他最后一次分好吃的给妹妹了。
“谢谢三果!”
西妹欢喜接过。
……吃过早饭,没时间细细品味饱腹滋味的杨长云走入卧室收拾东西。
他没什么要带走的,除去几件破旧的衣服外,就只有他最宝贝的双头向日葵了。
杨长云打开窗,将双头向日葵抱进卧室,见两朵向日葵上各自结了一籽,心头不禁一喜,微微冲淡了即将离家的哀伤。
“吸收日月精华一整日总算结籽了,又可以将两件一样的东西融合成一件,这次融合什么好呢?”
杨长云用指腹小心翼翼摸着花盘,没把瓜籽摘下来,这瓜籽一摘下来半刻钟不用就会蒸发消失掉,他吃过一次亏,现在他还没想好融合什么,可不敢乱摘了。
杨长云仔细想想,家境窘迫的他貌似就两个选择,一个是石子,另一个是水,而其余的,基本没有两件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