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翰林学士乐崇阳在集贤殿大火中受重伤,汴京乐府便一日未有安宁,每日往府上探望的、送礼的、叙旧的王公朝臣络绎不绝,官家亦遣了御医入府诊断。
其光景倒不像突遭横祸,反有因祸得福之势。
这一日乌云翻滚,细雨绵绵。乐大人嫡长子乐明刚刚送走几名国子监的同僚,正要折身,一个短衫小厮迎上前,堆笑道:“可是乐学正大人?”
乐明蔑视,“有何事?”
小厮道:“小奴是步军司凌大人府上的。”
乐明只当是有人要与自己攀关系,轻挑道:“凌大人?我不认识什么凌大人。”
小厮弓背哈腰,“我家大人原先隶属京厢军,集贤殿大火后,方调至步军司任副都指挥使。”乐明一听,立即变了颜色,端着三分客套:“原是新上任的凌副都指挥使,恕我眼拙。”又问:“找我可有事?”
“我家大人说,乐大小姐已至凌府,请乐府遣人去接一趟。原本他要亲自送来,无奈宫中有事,先往福宁殿给官家请安去了。”
乐明听小厮如此说,困惑不解,“乐大小姐?哪里来的……”说了半句,才恍然想起前些日母亲曾告诉他,自己住在黄縢的姐姐将入京拜见父母,便忙道:“你稍等,我进去换身衣裳。”
入了大院,母亲正与小妹坐在窗檐下议论明儿个入宫给张贵妃请安一事,两人翻箱倒柜,往梨花木大桌上摆开一溜的罗纱锦衣环钗坠镯。
乐夫人举着一对牡丹形玉簪比在鬓角,瞅着铜镜左右看,笑道:“你怎么来了?”
乐明作揖行礼,将凌府小厮的话告诉了,“凌濛初新官上任,又曾是梅将军麾下的人,我琢磨着,咱们虽是去接人,却也该知道礼节,预备些贺礼才是,往后结交的时日长着呢。”
乐夫人将玉簪放入量身定做的檀木长匣子里,款款道:“你思虑得对,绫罗布匹俗套,前些日你父亲得了一样把玩的鱼肠剑,你拿去做礼正好。”
乐明应了是,朝小妹道:“娇娇,听闻夏大人又升了?”
乐娇杏眼微挑,俏丽可人,“夏哥哥办事牢靠,官家自然欣赏他。”又饶有意味道:“大姐在黄縢可有说亲?她比哥哥们都大,快二十了吧?”
乐夫人轻叹一声,抬头望向窗外远处,细雨霏霏,天际一片晦暗。
她语气惆怅道:“家里头只有老人,她父母又健在,即便有人说媒,恐怕也无人敢做主,将她接入京,亦是想给她寻门婚事。”
乐娇眉头越发挑得老高,一脸的不愉快,“可别碍着我和夏哥哥了!大姐不出嫁,我怎么好谈论婚事。”
乐明亦帮衬:“夏大人深受梅将军器重,又年轻英俊,城里不知多少世家女盯着他呢,为难他心里既有妹妹,可不能因大姐坏了事。”
乐娇扭着身子往乐夫人怀里挤,娇声道:“母亲……”
乐夫人慈爱道:“你放心,你父亲已经给她定了婚事,并不会妨碍你!”
乐娇转嗔为喜,挽住母亲手臂,亲亲热热道:“是谁呀?”
乐夫人道:“你父亲决意将你大姐许给救命恩人……”
乐明愣了愣,“母亲说的,可是刚刚贬为探火兵的吕穆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