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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晓得,父皇和太子高兴了,皇姐心里就不高兴。
傍晚,她带着我登上洛京最好的酒楼,说要大醉一场消消愁。
酒过三巡,我醉意朦胧,敲杯而歌:“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
皇姐冷笑着喝了一杯烈酒,“唱的什么,应该唱‘谁说女子不如男’才是。”
皇姐自幼样样都胜过当今太子百倍,只唯独一件,在父皇心中比不上太子,便是她为女来他为男。
我知她心里苦闷,随手摔了酒杯,笑道:“阿姐,你怕什么,他能造反,咱们便不能么?”
“造反?
那个废物才会做的事亏你也说得出?”
皇姐谨慎极了,从不会在外头落半分口实,只用嗤笑的语气代替。
“他造反失败是因为他废物。
造反成功了,就是枭雄太宗。”
我眯了眯眼,轻轻一笑。
“啪嗒——”
在我刚开口念诗时,大殿里音乐就停了,人人屏息凝神不敢言语,任何声响都显得无比清晰。
我循声望去,瞧见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他碰洒了酒杯,端正跪在地上听候发落。
他头上没了玉冠,束得一丝不苟的发散落下来,在明灯之下如瀑长发柔光和顺,精致的面容上带着些清甜的脂粉气,穿的不是从前的锦衣华服,而是看上去薄而透光的纱衣,垂头望去,胸口白腻的肌肤一览无余。
我望着他,一时有些怔愣。
皇姐被另一名漂亮男宠搀着站起身走过来,凑近了我,吐气如兰,轻笑道:“阿灿,你押宝给了我,你就是我嫡亲的好妹妹,我不会让你吃半点亏。
可你也记住了——你若是有异心转投太子,我也不会顾念什么姐妹情分。”
放完了狠话,皇姐踏出殿外,沐浴在月光之下,回头轻笑道:“这个人,就当作我的一点诚意,送给你了。
旁人想要我都没给。”
是了,皇姐料理那些东宫僚属,便是排除异己,铲除与她作对的势力,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像沈怀钰这样的美人儿,就可以送到她想拉拢的人身边,譬如我。
我失笑着,朝后仰躺过去。
没有碰到冰凉光滑的木地板,一双柔软温热的手轻轻地托住了我的肩背。
回头看去,沈怀钰跪在我的身后,垂了眼眸看着我。
我僵了僵身子,转而靠了过去,懒懒散散地问道:“先生这是做什么?
从前躲我像躲着什么瘟疫一般,如今又不知廉耻地贴上来?”
沈怀钰不吭声,放在我肩头的手微微颤抖着。
“是了,先生不是先生了,如今你不过是这花楼里一个人尽可妻的小倌罢了。”
我晃了晃手里的空酒杯。
他一语不发地接过了酒杯,单手斟好了酒液,杯中倒映着他紧抿的唇和泛红的眼。
我醉眼朦胧地看着年少时这明月一般的人物红着眼给我端酒,嗤笑着捏住了他的下巴:“沈郎啊,如今你这样,就不是辱没家风了么?”
“是啊公主,”沈怀钰静静地看着我,终于开口说了话,“若不是我落得这般境地,又怎么会委身于你这样的人呢?”
他眸中藏尽波澜,而我心下万千情绪,最先分辨出的是恼怒。
便是这一夜,永平年间最年轻的探花郎、太子太傅,变成了我府中一个可有可无的面首。
最瞧不起我轻狂放荡的清冷君子沈怀钰在我的榻上卖力而用心,眉目流转间皆是情潮涌动。
他凑过来讨好地亲吻时,我并没抗拒,只是淡淡嘲弄了一句:“沈氏家风克己复礼,你却如此奔放,怕不是在花楼被万人尝尽了滋味、练就得成?”
沈怀钰的动作顿了顿,我察觉到他似乎想咬我一口,可是终究没敢那样做。
只是不甘示弱地冷笑反问道:“比公主在军营的男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