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她亲手养大的四个孩子。
接连死去了两个。
两个的尸身，还都见都没能再见一面。
我不敢想象她此刻该有多难过。
这对她太残忍了。
我将手轻轻伸出去，想给她擦掉眼泪。
可我碰不到她。
13
皇上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蹲在皇后面前，难过地看着她哭了好一会儿了。
皇上脸色不怎么好，人也苍老了很多。
儿时能把我和公主嫂嫂一边扛一个的肩膀，似乎都没以前那么宽广了。
皇后看到他来，泪淌得更汹了。
我知道，皇后心里其实一直都在埋怨皇上。
埋怨她的孩子身为皇上的女儿，一天公主之福都没享过，却要为了整个大邺，惨死关外。
但她心里也清楚。
她尚且有个能埋怨的人，可皇上没有。
再悲再痛，他都只能自己扛住。
所以她怪他，也心疼他。
“皇后，当心哭坏了眼睛。”
皇上开口劝她，自己却也红了眼眶。
“皇上，你瞧，我捧在手里好不容易养大的两个娇娇儿，一个都不剩了，就连尸骨……我这个当娘的，都没法去给她们收殓回来。”
皇后紧紧抱住那张小像，痛苦得双肩轻颤。
“明月死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如今漾儿也死了，是不是连个全尸都没有了？
“你说她们死的时候，疼不疼啊！”
疼不疼这个问题，皇上无法回答。
但我能。
疼的。
很疼很疼！
我不知道公主嫂嫂被拖死在马下的时候有多疼。
但我知道被十几把长刀，同一时间齐齐刺穿身体的时候，真的疼到五脏六腑都在战栗。
疼得我在最后一口气的时候。
甚至在想，要是当初的雍王没有那么大义，没有见不得生灵涂炭就好了。
那样我的爹娘肯定还活着。
他们肯定会宠着我长大。
肯定能看到我穿上大红嫁衣，欢欢喜喜地嫁给谢蕴。
可弥留之际的幻想终究只能是幻想。
生在腐朽不堪的乱世里，总归要有一些大义之人站出来牺牲，才能换来无数人的平安喜乐。
而这些大义之人，我的爹娘兄嫂是。
谢蕴的爹娘也是。
皇上和皇后，更是！
14
皇后的哽咽声，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看过去，正好看到皇上掩饰什么般，抬手悄悄抹掉了眼眶里的湿意。
他郑重道：“皇后，我已决定御驾亲征，前去将南平关夺回来。
“此去，我一定将两个孩子的尸骨，给你带回来！”
语罢，他大步转身。
身子却有些承受不住悲痛，踉跄地打了个晃。
我下意识伸手。
不远处的宫侍已经小跑过来扶住了他。
而皇后抬头，再一次潸然泪下。
她望着丈夫离去的背影，哭红的双眼中，满是悲痛、酸楚和对丈夫的心疼。
还有微微的期望。
她应该是期望皇上真的能将公主嫂嫂的尸骨带回来的吧！
可公主嫂嫂的尸骨带不回来了。
这些年来往的信笺中，我没有告诉过她。
在南平关那十年，我曾无数次潜去关外。
我想殓回公主嫂嫂的尸骨。
想送她回上京与兄长合葬，让他们能在地下夫妻团聚。
可我找不到。
蛮族的万骨坑太深了。
里面森森白骨太多太多，我分不清哪一具才是公主嫂嫂的。
但我想，当初公主嫂嫂死后，灵魂也像我现在一样，回家了的吧！
我们的灵魂回过家了。
所以尸骨回不回来，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15
太子监国，皇上御驾亲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