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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全文

之知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是由作者“之知”创作的火热小说。讲述了:道理。”沈仲安勃然大怒,还没开口旁边的副将已经破口大骂,“格老子后续辎重跟不上,让老子在前线打屁的仗,你们这些刀都提不动的窝囊废倒是龟缩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你他娘的这是要逼死我们,如今粮草已经没有了,西厥如果这个时候来袭只有死路一条,咱们前线要是破了,你个狗日的以为你躲在城里就能躲过去?”“大胆!”梁建方站在城楼上喝斥道:“我身为监军,你在此妖言......

主角:沈妤谢停舟   更新:2025-01-29 15: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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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妤谢停舟的现代都市小说《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全文》,由网络作家“之知”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是由作者“之知”创作的火热小说。讲述了:道理。”沈仲安勃然大怒,还没开口旁边的副将已经破口大骂,“格老子后续辎重跟不上,让老子在前线打屁的仗,你们这些刀都提不动的窝囊废倒是龟缩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你他娘的这是要逼死我们,如今粮草已经没有了,西厥如果这个时候来袭只有死路一条,咱们前线要是破了,你个狗日的以为你躲在城里就能躲过去?”“大胆!”梁建方站在城楼上喝斥道:“我身为监军,你在此妖言......

《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全文》精彩片段


关外这场雪下得格外大,远在千里之外的盛京也下起了鹅毛大雪。

江敛之从户部离开,马车沿着中保街而行。

雪天路滑,街上行人众多,马车跑不起来,走着走着,竟完全停住了。

随侍高进掀起帘子说:“大人,恐怕要堵上一阵了,正好三味楼就在旁边,您看您要不要先上去歇一歇?”

江敛之探头望去,不知谁家的马儿横在路中间,冻得麻木了,任鞭子怎么抽打也不肯走,来往的车辆便把路给堵死了。

江敛之干脆下了车,踏进三味楼时正巧碰见小二往一桌上菜,那托盘里有一小碟凤梨酥。

江敛之步子稍顿,在小二的引路下上楼入座。

“方才的凤梨酥可还有新鲜的?”

小二笑着说:“官爷可巧了,都是刚出锅的正新鲜着呢,给您上一份儿?”

江敛之道:“用食盒仔细装了,若有桂花糖蒸栗粉糕、松子百合酥之类的也装上一些送来。”

小二忙点头应下了,不一会儿便拎来一个精巧的木质食盒。

江敛之掀开盖子,默不作声地看着食盒内的点心。

从前沈妤常年服药,最喜甜食,家中常备着她爱吃的几样点心。

江敛之从食盒里捏了一块尝了一口,只觉甜得发腻,他不喜甜食,大抵是阿妤吃过太多的苦才想要这样的甜吧。

“你脚程快,将食盒送到将军府上去。”

高进知道他是送给谁,心里不痛快,却还是麻溜上路。

三天两头往将军府送吃的穿的,那沈大小姐也不出来见上一面,每次都是沈二小姐来传话,架子端得倒是够大。

高进送完东西回来,路也通了。

江敛之上了马车问:“今日还是二小姐出来接的?有说她身子好些了吗?”

“是,”高进道:“二小姐说大小姐的病已好多了,只是不爱出门,不过今日二小姐给大小姐带了话。”

江敛之抬眸,“什么话?”

高进说:“说是东西别再送了,想问大人打听个事,有没有燕凉关的消息?”

江敛之蹙眉,明日就是十月廿七了,沈仲安将在这一日兵败,几日后沈妤将去替父兄收殓尸骨,她就是在那途中出的事。

这次得拦住她才行,至少得让她有个健康的身体,因为他还想陪上她好多年。

……

关外风雪肆虐,昨夜竟压垮了几个帐篷,幸亏下面的人没事。

早晨起来,大军已经开始拔营往关内撤。

沈妤重新抹黑了脸和眉毛,跟在沈昭身旁。

便见一名士兵急匆匆跑来,“将军,监军梁大人不见了。”

沈昭神色凛然,“怎么回事?”

士兵道:“营门守卫说天刚见亮梁大人就带着他自己的人马往燕凉关的方向去了。”

沈昭摆了摆手,“去追,看看能不能追回来,追不回来便罢了。”

监军等同于盛京放在军中的招子,那梁建方自进营后就什么也不干,成日窝在帐子里让人给他上好酒好菜,这几日军粮紧,已经抱怨过好几次了,这样的贪生怕死之辈,留在军中也是个废人。

此处离燕凉关百余里,雪中行军一日至多五十里,剩下的口粮只能撑到燕凉关内,后续的还没有着落,恐怕要饿上几天肚子才能扛过去这一役。

第二日傍晚,雪终于停了。

燕凉关外一马平川,遥遥就能望见褐色城墙伫立在雪地中。

沈妤松了口气,大军总算能在日落前入关,今晚三军休整,大家都可以睡个好觉,只是挨饿的日子还在后头。

两名探路的斥候策马从燕凉关的方向奔来。

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将军,燕凉关大门紧闭,我已亮出信物,城守不肯开门。”

沈仲安握紧了缰绳,冲沈昭抬了抬下巴,两人带了一队兵前行。

沈妤心里十分不踏实。

明明已经成功避开了上辈子那场死战,这样心中无断的慌乱是没来由的。

又行进了二里地,前方传报原地扎营,此处离城门不足五里。

都只剩五里了,却不进城,军中都开始纷纷猜测起来。

沈妤打马跟上,近了便听见沈仲安正在骂人。

“叫梁建方开门!”

梁建方站在城楼上朗声说:“沈将军,不是我不开门,只是出兵前陛下有令此战必胜,如今两方胶灼,我军岂有退缩的道理。”

沈仲安勃然大怒,还没开口旁边的副将已经破口大骂,“格老子后续辎重跟不上,让老子在前线打屁的仗,你们这些刀都提不动的窝囊废倒是龟缩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

“你他娘的这是要逼死我们,如今粮草已经没有了,西厥如果这个时候来袭只有死路一条,咱们前线要是破了,你个狗日的以为你躲在城里就能躲过去?”

“大胆!”梁建方站在城楼上喝斥道:“我身为监军,你在此妖言惑众我就能即刻将你拿下。”

“你他娘的倒是下来拿我啊。”副将曹固吼道:“你不出来你就是孙子。”

城门口骂声不停,可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天色渐暗,营地内亮起了一堆堆篝火。

沈仲安站在一个小土包上,遥望能看见燕凉关城门上火把微弱的光。

第一日,军中断粮,城门未开。

第二日,军中士兵已因饥饿露出了憔悴之色,大家休养生息,只能尽可能减少活动保存体力。

第三日,城门依旧未开……

沈昭掀帘出帐,在那座土包上找到了呆坐的沈妤。

“梁建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沈妤等他坐下后问。

沈昭薅开雪扯了根枯草,“逼死我们的主意,京中几股势力缠斗,我们很有可能成为他们内斗的消耗品,要么梁建方就西厥的内鬼。”

沈妤刚想再问,沈昭“嘘”了一声,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纸包摊开,献宝似的递给她,“饿了吧?”

沈妤愣愣地盯着那个玉米馍馍,沈昭又往前递了递,“吃啊。”

沈妤接过掰成两半,沈昭不接。

“你不吃我也不吃。”她说。

沈昭勾起唇笑了笑,拿起玉米馍馍咬了一口,沈妤这才开始吃。

味道并不好,又冷又硬,甚至还有些干,吞下的时候还能感觉到粗糙的质感从喉咙刮过。

两人就着夜色和寒风吃完了馍馍。

“明日我派一小队人给你,让孔青跟着你,你们一路往西南方向走,去北临王的封地,然后绕道回京。”

沈妤默不作声,她听得出来,这等同于在交待后事了。

不行,她明明那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不能阻止惨剧的发生?

经过这两日,他们都发现了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此战若败,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早在他们从盛京出发,这便是一个死局。

有人要他们死,要他们败。

可她终究只是个凡人,她能想办法避开那场死战,却挡不住在他们身后捅刀子的手,因为你根本判断不了那些人下一刀会捅在哪里。

沈妤侧开脸,“我不走。”

“听哥的话。”沈昭劝说道。

沈妤坚决道:“我们明日攻城,城内守备军不足一万,拿下燕凉关不成问题。”

沈昭苦笑,“向自己人举刀吗?”

“那根本不是自己人!他们要我们死!”

“可百姓不是,”沈昭目光说不上的清凉,他说:“一旦攻城,我们就成了叛军。”

“那我们就带大军绕后。”沈妤如今根本考虑不了那么多了,脑子里有什么念头都一股脑往外说。

沈昭道:“你也说了城内守备军不足一万,我们绕后西厥人就能直奔燕凉关,关内的数十万百姓怎么办?”


沈妤刚回到伤兵营,就被侍卫来叫走。

走之前特意叮嘱尤大嘴,今天比试的事不要在伤兵营里传。

这不是沈妤第一次进虎帐了,但这一次见林清漓尤为关键,因为关系着她能不能留在林清漓身边。

跟着常衡是能进青云卫,但是林清漓不日将会进京,青云卫如果跟着进京去,随便安个逼宫的罪名都够林清漓喝一壶了。

所以青云卫多半会回北临去,如果不跟在林清漓身边,她就没办法查清楚这次兵败的真相。

父亲和哥哥,还有十万将士不能白死,她要让幕后操纵者血债血偿。

进帐前,她深吸了口气,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殿下。”沈妤抱拳行礼。

林清漓在擦刀,闻声道:“坐。”

沈妤挑了张不近不远的椅子坐下,看着林清漓擦刀。

那刀本就锃亮,刀刃闪着寒光,也不知他到底在擦什么,鹿皮缓缓抹过刀刃,那刀的颜色很奇特,色泽发红,像被血浇透了一般。

林清漓擦完了,把鹿皮丢在桌上,目光掠过刀刃,问道:“你觉得这把刀怎么样?”

他把刀丢给沈妤。

沈妤连忙接住,这刀入手轻巧,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发自内心的赞叹。

“好刀。”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自小好武,自然对武器比较感兴趣。

她见过不少好东西,但这把刀叫她挪不开眼。

“这就是‘一惊霜’吗?”沈妤问。

林清漓轻挑了下眉梢,“你也知道一惊霜?”

沈妤点头,“自然知道,听说书的说过,刀过不见血。”

林清漓轻笑了下,“夸张,一惊霜其实是一把剑。”

沈妤诧异了。

传言北临世子林清漓的武器名为“一惊霜”,是把杀人不见血的戾器,但也仅存于传说中,因为自他在战场上受伤之后,便封刃了。

沈妤觉得有些可惜,还没见过传说中一惊霜的风采。

她捧着刀置于案上,正色道:“世子殿下找我来有什么事?”

林清漓看着她,“我以为你应该很清楚。”

沈妤心里咯噔了一下,“我不懂殿下什么意思?”

林清漓把刀插入刀鞘,继续说:“你想跟在我身边,我成全你。”

沈妤手指收紧,又缓缓松开,“殿下何出此言。”

“别在我面前装傻,”林清漓盯着她的眼睛,“时雨,我喜欢聪明人。”

那种感觉又来了,被人看穿的感觉。

原本想好的托辞卡在了沈妤的喉咙里,她微微笑了笑,放弃了挣扎,“殿下果真是明察秋毫,那时雨就多谢殿下成全了。”

林清漓手指交叉搁在身前,“你不妨告诉我,你费尽心机想要留在我身边,到底想得到什么?我给你。”

用这样一张脸说出这样的话,是勾人的蛊惑,是挠人的勾引。

仿佛在说,你想要什么?你说啊?我都给你

沈妤注视着他,心想,果真是个妖孽。

她镇定道:“自然是想要奔一个前程,在常将军手底下,总不如跟在殿下身边好。”

林清漓注视她半晌,扬声喊人,“兮风。”

兮风掀帘进来,“殿下。”

“今日起将时雨拨入近卫。”林清漓说。

兮风看了沈妤一眼,不敢多问:“是。”

兮风带沈妤走了,没出一日,消息就传遍了大营。

听到消息的常衡前来抱怨,“明明是我先看上的,殿下怎能来跟我抢人呢?这可是仗势欺人,我记得殿下曾告诫我们这种事不能做。”

林清漓笑道:“他没看上你,我有什么办法?”

平日里只要不涉及到正事,林清漓对待下属都颇为随和,心情好的时候甚至会开开玩笑,比如现在。


沈妤摇头,“我不确定,或者说我不确定内奸是不是只有梁建方一个。”

林清漓视线微垂,落在她垂在身侧的手上,攥紧了拳头骨节绷得发白。

“梁建方已被我收押,待甘州事了押入京中候审,你还有什么要上报的?”

沈妤垂眸盯着地面,“沈将军曾向盛京发了数封急递,但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她不能把话说太全,因为不确定眼前的人是敌是友。

林清漓道:“此事牵连太广,急递到没到盛京是一码事,若是到了兵部是谁压下来又是另一码事。”

修长的手指上卡了一个黑玉扳指,衬得他肤色如玉,他转动了两下扳指,缓缓俯身,灯光下的影子瞬间将沈妤笼罩在内。

“你不信任我。”他看着她缓缓说,不是疑问。

是的,他说对了。

她如今确实不信任他,或者可以这样说:她不知道如今谁才是值得信任的人。

林清漓到得太及时了,从北临封地带兵北上,哪怕是轻装状态下的急行军,也需要提前十日出发,才能在最后那一刻赶到。

上一世林清漓带着青云卫赶到时,已经是在西厥破城甘州被屠的数日后。

问题是,这一次他又是如何能未卜先知?

他会不会也是这其中的一环?

林清漓的眼神如鹰隼般,他具有超强的洞察力。

和这样的人对峙,最不明智的行为就是自以为聪明的周旋。

“殿下,”沈妤淡然道:“我没有盟友,所以我不敢轻信任何人。”

林清漓靠了回去,唇角弧度淡薄,“显然我的筹码比你更多,而你可以失去的东西比我少了太多。”

沈妤抿了抿唇,是啊,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她险些就要被他这句话给蛊惑了。

林清漓像是一只散漫的鹰,将猎物逼至角落后却不发动猛攻。

“在甘州事了之前,你还有很多时间考虑,时、雨。”

出口的那声名字让沈妤心口震了震,方才她真的感觉自己成了他手底下的猎物,他并不急着收网,而是看着她一步步心甘情愿地走进去。

“下去吧。”林清漓没等她说话便开口。

沈妤起身往外走,视线不经意扫过帐内的一个翘头衣架时,她脚下步子一缓。

那衣架上搭着一件墨色的外袍,袍摆绣了暗色云纹,而这件外袍,正好缺了一截袖子。

她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自己的袖口。

那块布原来是林清漓的衣袖吗?可是又怎么会到了她的手里?

林清漓抬眼看去,唇边一笑,“你是想问为何衣裳缺了一截袖子?不过我倒想问你为何会管我叫爹。”

她叫他爹?什么时候?

沈妤震惊地朝他看去,正好撞见林清漓脸上的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柔和了许多,明明那么凌厉冷淡的一个人,带笑时竟有几分浪荡和不羁。

沈妤出去了,林清漓脸上的笑容渐收,“派人跟着他,他应该有一些内幕消息。”

兮风领命,“是,殿下。”

帐外燃着两丛篝火,几名将士围坐在四周吃着烤土豆。

见沈妤出来,常衡冲她招手,“过来过来。”

沈妤走过去,常衡抛了个滚烫的土豆给她,她连忙接住,用袖子包了拿在手里。

常衡上下打量着她,“你小子这一身功夫在哪儿学的?”

“跟在少将军身边学的。”沈妤说。

“过来坐,”常衡啃了口土豆,烫得他直呼噜,“你小子的命算是我救的,好了之后到我那里报道。”


并且从观察中她发现,自己的轮值比其他近卫要少,不知道是兮风故意安排,还是受谢停舟授意。

看来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哪里知道,谢停舟是真的被她给烦透了。

比如他想好好下个棋,那声音来来回回,比如想假寐休息一会儿,那声音还是来来回回。

沈妤上了马车,听见车厢内谢停舟出声,她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马车纵横约莫六七尺,相当于一间小屋那么大,外观丹楹刻桷,富丽堂皇,等掀开帘子进去才发现里头别有洞天。

马车内供了暖炉,地上铺着氍毹①,里面温暖异常。

谢停舟只着了件月白单衣靠在榻上,恣意又风流,沈妤进去时仅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跪坐在了桌案前。

“殿下唤我来,有何吩咐?”

谢停舟看着眼前的人,“你这几日来来回回跑了几十趟了吧?”

沈妤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

她时刻关注要犯的安危,谢停舟连责备都不能。

但是,那马蹄一天到晚跑来跑去真是太扰人了。

谢停舟端起茶杯沉吟须臾,斟酌道:“犯人有青云卫押送,你是我的近卫,别的事你无需操心。”

沈妤听出他言语间有些说她僭越的意思,低头应声:“是,属下知道了。”

说完还是没忍住提醒,“殿下,此次押解梁建方等人上京,恐怕不会很顺利。”

谢停舟示意她继续说。

沈妤道:“梁建方活着一日,盛京必定有人夜不能寐,如果有人想要灭口,多半会在路上动手。”

谢停舟手指沿着茶盏拨了拨,“那依你之见呢?”

沈妤犹豫了片刻,见案上有一个茶壶,略倒了一些在桌上,用手指沾了几下勾勒出一张简略的地图。

“这里是燕凉关,从燕凉关至京途中,有几处地方,分别是平渡峡……”

她边画边讲解,将几处适合设伏的地点都标了出来。

她从小在边关上大,从燕凉关回京的这条路不知跑了多少遍,早就烂熟于心。

谢停舟默默听着。

他这几日没歇好,白天好几次想要入睡都被时雨的马蹄声给吵醒。

他半阖着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已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殿下?”沈妤抬眸看去。

谢停舟回神,“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沈妤眉心不经意蹙了一下,刚站起身,就听谢停舟道:“会下棋吗?”

“啊?”

“你,会下棋吗?”谢停舟又问了一遍。

沈妤看向塌上的棋盘,“会一点,但下得不好。”

“无妨。”谢停舟手指微微抬了抬,示意她坐。

沈妤执白,谢停舟执黑。

谢停舟下棋下得极好,每次沈妤落子,他几乎不用考虑地就紧随其后。

车厢内暖意糜糜,加上嘀嗒嘀嗒的落子声,哄得人昏昏欲睡。

沈妤全神贯注,每次谢停舟看似随意的落子,都把她逼得进退维谷。

起先还好,后来下得越来越慢,谢停舟落子后,她捏着白子半天没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想从上面找到生路。

半晌,她抬起头,“我认输。”

话说出口,才发现谢停舟已靠着软枕闭上了眼。

他鼻梁很挺,眉眼英挺而疏冷,发丝散落在月白的袍子上,黑白相间如同浸染了水墨。

看上去毫无防备,好似只要一伸手就能立刻了结了他的性命。

沈妤看了一会儿,轻轻放下手中的棋子。

等她出去,谢停舟睁开了眼,眼底毫无疲色。

“我闭眼假寐,他没有对我出手。”谢停舟对刚进来的兮风说。


林清漓立在门口,凌厉冰冷的视线一扫过去,妇人登时觉得腿脚一软。

沈妤如厕回来,就看见妇人看着四十来岁,扶着篱笆望着林清漓的方向呆呆地站着,脸上渐渐浮起了红晕。

很好,沈妤心想,这是看上林清漓了。

她怕是比林清漓的母亲北临王妃的年纪还大。

林清漓表情淡然无波,平静地收回视线离开。

沈妤忍不住咋舌。

揽月公子可不是浪得虚名,这才一个爱慕者,都是小场面。

可沈妤显然想错了。

午饭还没用完,院外就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郑大爷放下筷子出去看,只见一群女人已经叽叽喳喳地走到门口。

为首的那个是赵顺家媳妇,径直打开了篱笆院半人高的矮门。

人不请自来,都进来了,要拦是来不及的。

郑大爷气得跺脚,扭头看了一眼林清漓和沈妤,紧张道:“这这这这……”

郑大爷平日里自己一个人住,鲜少有人串门,这辈子都没和这么多女人打过交道,一时间连话都说不清。

“哟,郑大爷,你们还在吃饭呢?”赵顺家媳妇的走在前面先开口。

“是啊,正吃饭呢。”郑大爷只盼着她们快些离开,“你们是有事啊?”

赵顺媳妇按了下鬓角的粉色娟花,说:“就随便来串个门看看你。”

赵顺媳妇目光惊艳,眼睛已经黏在了林清漓脸上,看见旁边的沈妤眼睛又是一亮。

她昨日来时只见到林清漓,没想到郑大爷命这么好,儿子没了,又多出来两个生得这么俊的侄子。

这村子偏僻,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个外乡人,又是两个英俊的男子,自然稀奇。

有的单纯是来看热闹,有的打扮得花枝招展,把过年穿的袄子翻出来了,就连村尾的刘老太太也拄着拐杖跟在后面。

村子里就是这样,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不消一顿饭的时间就传得人尽皆知。

郑大爷拦在门口不让进,一群妇人探着头往里瞧。

北临王府规矩森严,万万没人敢这么盯着林清漓吃饭的。

丫鬟小厮进出时须得垂首,眼睛也不能乱看,更别提盯着他吃饭了。

林清漓放下筷子起身。

回房需得出堂屋右转,可门口被人堵死了。

清路这种事情,哪轮得到主子自己做,自然是她这个侍卫的事。

沈妤连忙三两下把碗中的饭刨掉,几步冲到他前面去,招呼着门口的众人,“劳驾,劳驾诸位让一让,我家兄长要回去歇息了。”

“天儿还早啊,”人群里有人说:“先坐下歇歇呗,公子从哪里来啊?”

门口被人堵得风都进不来。

沈妤不能动手,更不能让这位北临王世子在这里让人当猴戏看。

都是邻里,往后大爷住在这里还要指望着乡亲们多照顾。

“改日吧,改日。”沈妤难得耐起性子,先把人哄走再说:“改日备上瓜果,大家坐下再聊。”

郑大爷没好气地说:“就是,你们堵我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讨债的。”

昨日那个妇人没能挤到前面,在后面扯着嗓门说:“就是就是,别让人家说我们村妇不懂规矩。”

见众人有些动摇,沈妤再添一把火,“今日天气不好,我见村头那棵树不错,不如改日傍晚在那里摆上瓜果茶点,与夕阳共饮,多风雅啊。”

村妇哪懂什么风雅,但看两个都是神仙般的人物,自然是和她们这些人不同的。


在沈昭面前,沈妤没必要藏着掖着,这是她在世上最信任的人之一。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做了一个梦。”

沈昭颔首。

沈妤继续道:“不论你信不信,我都将它当成一个警醒。”

“你梦到了什么?”沈昭问。

沈妤说:“你用一万轻骑突袭西厥南营中计被困,父亲举兵营救未果,燕凉关一战大周大败,甘州城破后被百姓被屠。”

沈昭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确实在今日点了一万轻骑,只等入夜便出发,若说是无稽之谈,未免也太过巧合。

炉上的水壶片刻就沸腾了,汩汩水声一直响个不停。

沈昭喘了口气,仍是有些难以置信。

“在你梦里,我和爹……”

“战至最后一刻。”沈妤艰难地说,喉间有些哽咽。

沈昭没说话,盯着响动的水壶思索着,又听沈妤道:“快下雪了。”

沈昭这才拎起水壶,将倒扣在桌上的杯子翻过来,倒了杯热水递给沈妤。

“燕凉关以西气候更冷,往年西厥人不会在冬日进犯,他们雪前就会退兵,再抗些日子应该快了。”

沈妤摇头,“他们不会退兵。”

“为何这么说?”沈昭疑惑道。

沈妤捧着水,感觉手上热了些,她说:“因为今年西厥遭受的旱灾,他们是指望着进关内抢夺这个冬日的口粮,否则这个冬日就得宰杀牛羊和战马过活,太伤根本了。”

沈昭苦笑了下,“他们哪里知道就连前线都快吃不上粮了,哪还有粮给他们抢。”

“不过……”沈昭话锋一转,“前日已经探到一批西厥士兵在后撤,约莫两三万人的样子,由博达带兵。”

沈妤在脑中搜寻着关于那一战仅有的记忆。

博达根本没有退兵,因为据记载屠城时还有他的身影,那他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蓄势待发。

“你这里有舆图吗?”她忽然问。

沈昭放下杯子,拿出一张舆图摊开,指着说:“西厥如今在这里扎营,博达从这里后撤。”

沈妤指间敲着舆图,“恐怕博达根本没走。”

营内暮鼓敲响了第一轮,沈昭侧耳听着,忽然说:“原定戌时出发。”

沈妤道:“我有一计,但也是兵行险招,没有十足的把握。”

沈昭:“你说。”

第二轮暮鼓敲响,沈昭从主帐中出来,带上一万轻骑趁着夜色出发。

不是去往原计划的西厥南营,而是径直北上,绕过石马河,石马河从黑雀山劈山而过。

“他们果然在这里扎营了。”沈昭沉着脸说。

西厥人将战线拉得很长,此处绕过黑雀山,便能直达燕凉关北面,看样子博达是想带着两万士兵去突袭燕凉关的侧后方。

看样子是准备前后夹击,让前线酣战时突袭后方。

天还没亮,正是士兵最困的时候,营内安静得很。

哨兵裹着棉衣在望楼上打瞌睡,偶尔才睁眼扫上一圈,没任何动静又眯起了眼。

夜风呼啸如狼唳,将干枯的草地上摩擦的动静全都掩去。

沈妤趴伏在地上,整个人贴近地面,旁边趴着同样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孔青。

孔青是沈昭的副将,进营前沈昭再三交待,沈妤活着他便能活着。

沈昭的一万大军停在五里外,他在后方压阵,沈妤仅以两百精兵潜入万人大营,就算能以一当百,一旦被发现就是有去无回的事,但沈昭拦不住她,让她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一路跟到了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孔青冲身后打了个手势。

巡夜的士兵在帐子的背风处躲风,什么都没察觉就被人捂着嘴一刀抹了脖子,甚至都没察觉出痛,只觉得脖子上凉了一下人已经归西。

各处如法炮制,撒尿的士兵裤子都没提起来就栽进了自己的尿里。

沈妤嘴里哈着白气,手上被鲜血染得通红,她随手在裤腿上抹了抹,低声问:“粮草在哪个方向?”

孔青打了个手势,指了指来路,“你去营地外等我,半刻钟的时间,信号一亮,你就等将军的人来。”

沈妤不接话,一个闪身又往粮草库摸过去,孔青无可奈何,沈昭都拿捏不住她,他就更不行了,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摸到一处,沈妤抬手示意停下,身子一拧躲到帐后。

孔青不明所以,伏在原地等她。

沈妤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道:“这里不对劲,太安静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孔青也察觉出来了,营帐里本当鼾声如雷,此刻却只剩下风声。

西厥北大营是空的!

那两万士兵又去了哪儿?

沈妤迅速分析局势,博达的两万士兵只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趁夜突袭燕凉关北门。

其二,回防西厥南营,集中兵力主攻正门。

沈妤越想越是心惊,因为不论这两种可能的其中之一,都需得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西厥人知道今晚的突袭。

如果沈昭带兵突袭南营,那定然是落入圈套有去无回,并且西厥人还可以趁机突袭燕凉关北门,来个前后夹击。

就看沈仲安是选择去救自己的儿子,还是回防燕凉关,不论作何选择都十分被动,而且会元气大伤。

孔青也霎时想明白了,沉重地吐出几个字,“我们营中有细作。”

沈妤点头,“职位还不低。”

说话间,沈妤已经往反方向走。

孔青一把抓住她,“你干什么去?”

“搞清楚他们到底去哪,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你在这等着。”

这大小姐不按套路出牌,孔青已经被她搅得脑仁儿疼。

沈妤一路摸出营帐外,半刻钟后,又按原路摸了回来。

十月底的天冷得很,可沈妤头上已经冒出了薄汗。

她语速飞快,“往北的马道上马粪都是新鲜的,他们多半是绕后想来个前后夹击,我留在此处,留二十人给我,你带剩下的人去断了他们回程的马道,让他们没办法回防。”

正说着,风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哨音,紧接着又是两声短促的鸟叫。


“小子,军营里可不是你这种瘦田鸡混饭吃的地方,要拿功夫说话。”

尤大嘴在沈妤身后伸着脖子喊道:“他在战场上杀了几百个西厥人,你行吗?”

屠四听说过他,但那都是传言。

他是山匪出身,当初军中还传他那山上有几千号兄弟呢,其实压根没那么多,可见传言容易夸大其词,也不可尽信。

况且再看眼前的瘦胳膊瘦腿,怎么看都不是能在战场上砍几百个人的体格,被几百个人追着砍还差不多。

屠四把刀收回鞘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妤,“吹牛逼谁不会,军中得拿实力说话,你敢和我比一场吗?”

“有何不敢?”沈妤目光如炬,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屠四嘲讽道:“好,我也不欺负你,让你吃饱饭再比,未时正,咱们校场见。”

屠四带着几人乌泱泱地走了,连原本该领的饭食都没拿。

领完饭食回去分发,忙活了近半个时辰才吃上饭,肉饼都已经冷了。

几人围坐在帐子里,尤大嘴把自己的肉饼递给沈妤,小声说:“你多吃点儿吧,下午还要比武。”

杨邦靠着墙喝肉汤,闻言问道:“比什么武?”

尤大嘴把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我就不该接那句话,”尤大嘴悔恨万分,“不然他也不会想起来找你比试。”

“那你接什么?”杨邦问。

尤大嘴说:“我那是想着先威慑他一下,让他知难而退,哪知道他不接受威慑。”

尤大嘴也是听的传言,没亲眼见过沈妤砍人,但是他横看竖看都觉得那个连砍三百人的肯定不是沈妤。

瞧这细胳膊细腿的,那脸小的一拳就能锤烂似的。

他后悔了,要不是自己逞能说那一句,屠四估计也不会找山炮儿比武,自己这是给他揽了个瓷器活啊。

“那个屠四胳膊都比你大腿粗了,我看要不还是别比了吧?”尤大嘴说。

杨邦道:“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相信山炮儿。”

沈妤一时都没反映过来山炮儿是谁。

尤大嘴苦着脸,“若是到时候扛不住,你就直接认输,输了不丢人,还是命比较重要。”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杨邦不以为然,“咱们山炮儿差哪儿了?”

说完打量一番沈妤,不太确定地补了句:“除了……略显瘦弱。”

沈妤:“……”

时间接近未时正,沈妤姗姗来迟。

尤大嘴跟在沈妤身后,非要来给他打气,就连杨邦都拄着拐一瘸一拐地跟来。

校场上已经围了不少人,在擂台四周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沈妤一脸淡定,倒是尤大嘴在背后小声说:“我明明没声张啊,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你没声张对方就不声张吗?”杨邦呛声。

比试还没开始,屠四就已经料定了自己会赢,这种长威风的事自然是越多人知道越好,一个中午就传遍了军营。

待他们走近,擂台下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

尤大嘴和杨邦跟在沈妤后面走进去,两侧人群个个身材魁梧,压迫感十足。

尤大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说:“北临世子平日里都给这些人吃的什么?怎么一个个都长得这么……壮实。”

沈妤平静道:“北临王御下甚严,对从军要求本就高,能进入谢……世子麾下的都是军中佼佼者。”

说话间,沈妤已经停在了擂台前。

屠四站在擂台上,垂着眼蔑视地看着她,嘲讽道:“这么晚,还以为你吓得不敢来了呢。”

“怎会?”沈妤道:“无需热身,自然不用早来。”


西厥军在青云卫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博达见大势已去,一声令下,带着残兵往关外退去。

常衡抱拳道:“殿下,是否要乘胜追击?”

谢停舟望着西厥人撤退的方向,平淡道:“令季武追击三十里,先将他们逼过石马河。”

常衡领命下了城墙。

很快,城墙上又响起了脚步声。

谢停舟微微侧头,见近卫兮风一手压着腰间的剑,气势汹汹地上了城墙。

“殿下。”兮风单膝跪地。

谢停舟低头拢了拢袖子,问道:“梁建方人呢?”

兮风道:“西厥人打过来他就带着人先跑了,刚追回来关在囚车里。”

“带上来。”

梁建方被带上城墙,连同他的两个侍卫一起。

城墙上风很大,梁建方被谢停舟的近卫按倒在地。

眼前是墨色的袍摆,上面缀着暗色云纹,在风里悠悠地荡着。

梁建方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颤抖着想要伸手去捉谢停舟的衣摆。

还没碰到,就被他身边的近卫一踹,顿时跌了个狗吃屎,脸在地面磕得鲜血直流。

“世,世子殿下,我我我,我乃朝廷命官。”梁建方瑟缩道。

“朝廷命官?”

谢停舟手臂轻抬,往城墙外一指,说:“让他自己看看。”

近卫拖着梁建方,将他按在女墙的垛口上,半个身子都悬在城墙外。

战线早已远离,留下的是鲜血浸透的土地,血水汇聚成溪流在雪地上勾勒出一道道纹路,成千上万的尸体混乱地堆叠在一起,一直延伸至远方。

太惨烈了!

若是在梦醒时分看见这样的场景,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阿鼻地狱。

可这是现实,是他梁建方闭门不开造就的人间炼狱!

那底下死不瞑目的尸体睁眼对视着他,似乎想要向他索命。

“啊啊啊——”梁建方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嘶吼,脑袋晃动着不想再看,却被侍卫从身后死死抓住了头发。

谢停舟缓缓抬手,修长无瑕的手指从袖口露出来。

呲啦——

长剑出鞘的声音。

谢停舟把剑锋抵住梁建方的下巴, 迫使他望向远方。

他低声说:“别低头,给我看仔细了,这一片人间炼狱,可都是你这个朝廷命官的手笔。”

梁建方哭求,“不是我,不是我,世子,世子饶命啊世子。”

谢停舟轻笑了一声,转眸时目光从跪在一边的梁建方的侍卫身上。

那眼神太过凌厉,看得侍卫直冒汗,“殿,殿下,我们不过是听命行事,我家中还有一家老小,我——”

侍卫猛地睁大了眼,视线里映出自己跪在原地的尸体,头颅咕噜噜在城墙上滚动了几圈,终于停了下来。

风里除了血腥味,竟飘着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侍卫一松手,梁建方便软成了一滩烂泥。

谢停舟嫌恶地暼了梁建方一眼,“你猜,我敢不敢当场斩了你?”

他把剑丢给兮风,身侧近卫递上一方干净的帕子,“殿下。”

谢停舟接过来,敛眸擦着手指吩咐,“看好他,盛京多的是人想要他的命。”

……

沈妤在尸山血海里翻找着,一具一具的尸体翻找着,每一刻都是煎熬,生怕下一瞬就看见父亲或是哥哥的脸。

她在尸体里看到了曾经见过的人,有送饭的小哥,有巡夜的士兵,还有和她一同突袭过西厥北营的将士。

有人被砍断了手脚,有人被开膛破肚,还有人被铁蹄踏得面目全非。

燕凉关外依旧寒风呼啸,她咬着牙忍住眼泪,指甲已经破翻过来,她仍旧没有停止翻找。

终于,在她将一具插满箭矢的尸体翻过来之后,再也没能抑制住喉咙里的呜咽。

“爹……”

她紧紧搂住尸体,可尸体背上插满了箭矢,甚至连下手的地方都没留下一寸。

她的父亲,她心里那座巍峨的高山再一次倒塌了,这一次塌在她的面前。

“啊——”

沈妤死死地抱着沈仲安的尸体,尸体是凉的,心也是凉的。

她很想要抱一抱父亲宽厚的肩膀,可他背上全是箭,变成了一只人形的刺猬。

尸体已经没有血可以流了,拔出箭时只剩下一个一个的血窟窿。

最后一支箭拔掉,沈妤用力地拥住了沈仲安的尸体。

那些曾经的委屈和不甘突然之间蜂拥而至,劈头盖脸地翻滚着将她淹没。

他们这些人拿命去博,却有人视他们如蝼蚁。

他们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到头来却连顿饱饭都没吃上,就被自己人送上了西厥人的刑场。

歼佞当道,残害忠良,这大周朝的内里,早就烂透了!

大仇未报,愤怒,仇恨,不甘化作了扯不断的线将她紧紧束缚住,只有一声一声的呜咽传进了风里。

士兵在打扫战场,将没断气的伤员带回去救治。

甘州校场人来人往,不时有伤员被抬进来,也有撑不住断气的被抬出去。

谢停舟站在营帐前,侧耳听着身旁的将领汇报战况。

“我们按殿下的命令追击了三十里,途中西厥人死伤数千,越过石马河就是西厥的土地了,我们在河畔守了几个时辰,确定西厥人不会回头便让大军后撤了。”

将领季武刚刚从战场上回来,一身甲胄都还没来得及卸,一路策马归来,身上还冒着腥气。

季武没敢离谢停舟太近。

世子有点洁癖,这是军中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甘州的守备军都是些废物,从前全靠沈仲安守住石马河沿岸,如今沈仲安几乎全军覆没,咱们青云卫要是撤走,甘州怕是……”

谢停舟望着来往的士兵,道:“西厥元气大伤,便是两年内恐怕也难以重整旗鼓,我们给盛京争取了两年的时间,够他们重新建起防线了。”

想到此战的惨烈,季武忍不住唾骂了一声:“那些杀千刀的狗东西,根本不把将士当人看。”

谢停舟没接话,又有伤病被陆陆续续抬进来。

“欸,等会儿等会儿。”

说话的人嗓门忒大,是谢停舟的副将常衡。

常衡拦住两名抬担架的士兵,弯腰瞧了瞧担架上的人,又用手指探了探鼻息。

“要断气啊,怎么回事这是?这人伤得很重?”

————————————————

作者有话说:

在这个故事里,重生并不意味着无敌,这不是爽文。

阿妤需要在一次又一次的苦难中成长,我想要铺陈的故事绝不只是为了救下父兄这么简单,阿妤的使命远远比这个更重,她会在路途中遇到那个与她并肩同行的人谢停舟。

估计有很多小伙伴会说既然没救下父亲,那重生有什么意义呢?因为阿妤的使命远远比这个更重。

前文的情节和后面的剧情一定是有联系的,安排沈将军的死亡,一定有理由。

情节不能满 足所有读者的喜好,如果你喜欢,那是我们的缘分,如果不喜欢,支持弃文。


燕凉关杀声震天。

马蹄声、嘶吼声、哀嚎声破碎地混杂在一起几乎冲破云霄,四方皆兵,处处都是尸骨。

饿了几日的大周士兵在用他们仅剩的力量,拔出战刀去抵抗西厥人的铁蹄和屠刀。

这不是战争,而是一场里应外合的围剿和屠杀。

沈妤带着一队人马从边缘杀入,劈手夺下西厥人手中的一把长刀,横刀砍倒对方,听见身后孔青大喊道:“姑娘切忌小心,我们去找将军。”

沈妤眼中通红一片,已经杀出了血雾,长刀砍豁了口,她便丢掉再换一把。

双臂本能地挥动着,已经不知道砍下了多少个西厥人的头颅。

敌强我弱,敌众我寡,大周士兵愈发显出颓势,边战边往燕凉关退。

沈妤踢中一名西厥士兵胸口,借力翻上马背,凌空时刀在手中转了一圈,利落地抹掉马上西厥士兵的脖子。

这一系列动作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刀背在马臀上一拍,马儿前蹄高高抬起,往人群里冲,她匍匐在马背上,不时收割掉一个人头。

她奋力拼杀着,可大周仍旧节节败退,身后不足一里便是燕凉关巍峨的城墙,可那里城门紧闭,根本不是他们的退路。

越接近死亡,人类的恐惧便开始占据上风。

有士兵奔向燕凉关,发了疯地拍打撞击着厚重的城门,请求放他们进去,城门却未能撼动分毫。

西厥人在不停地收缩战线,大周残兵不足两万,被困在这片土地上,迎接他们的是最后的绞杀。

胆小的人已经忍不住开始呜咽出声,这声音被寒风一卷,听上去越发苍凉。

沈妤甩掉长刀上的血珠,趁着空隙四下张望,却仍旧没有看到父亲和哥哥的身影。

西厥人发起总攻,成片的西厥人鸦棕色的铁甲朝着城门口乌泱泱地压过来,似是能在顷刻间蹍平这片土地。

所有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也看到孤注一掷的决心。

“再杀他几个西厥人。”

“我们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杀——!”

沈妤感觉自己已经挥不动刀了,一刀下去不再能直接砍断对方的头颅,那人脖颈飙着鲜血,歪着头颅倒了下去。

她浑身脱力,一刀砍掉一人的手臂后,刀尖一立杵在地上。

已经不知道砍坏了多少把刀,不记得杀过了多少个人,虎口被撕出了口子,又被她用布条将刀绑在手上。

如今满脑子想着的都是,父亲在哪里?哥哥在哪里?

不该是这样的,她的重生绝不是为了再将过去的痛苦重新经历一遍,绝对不是。

可是,谁能来帮帮我,拉我一把就好,我只想让他们活着。

她再也提不起力,单膝跪了下去。

膝盖碰到地面的瞬间,大地仿佛顷刻间震颤起来。

沈妤一手撑着地面,手掌陷入血泥中,仍能感受到手下的震动,并且越来越明显。

“援军!”

“是援军!”

她抬眼望去,铺天盖地的黑甲从南边奔袭而来,在天幕下如浪潮般汹涌而至,卷起的雪浪一层高过一层。

天地在震颤,黑甲队伍奔袭而至,张开两翼,将西厥人纳入了包围之中。

一人忽然高声喊道:“是北临的青云卫!”

“轰隆——”

久闭的城门终于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无数的黑甲军从大开的城门冲出来,形成了三面包围之势。

形势骤然逆转。

对,还没有到认命的时候。

沈妤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借着刀站起来。

她缓缓解开缠在手上的布条,在一个西厥人偷袭时抽刀一提,西厥人面上一道血痕,高大的身躯轰隆一下倒地。

沈妤丢下刀,足尖回身一踢,长刀横飞出去瞬间没入了一个西厥人的胸口。

她随手捡起一把刀,再次杀了进去。

城门高耸入云,鸦青色战旗立在顶端迎着长风猎猎翻飞,上面缀着一朵淡青色的云。

谢停舟望着城下,被风吹得微眯了眼睛,越发衬得眉眼疏冷。

副将立在身侧一眼不发,可面色已经沉得可以拧出水。

真狠啊,十万大军被堵在关外,饿着肚子成为西厥人刀下待宰的羔羊,西厥人把大周的士兵当牲口杀,那可是随着沈仲安上过刀山的军士。

“咦。”副将常衡撑着女墙伸长了脖子,定睛看了一会儿,忽然一声:“嚯,好小子,沈仲安军中竟有这样的人,这刀用得好啊。”

谢停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里占据高地,战场动向一目了然,没太花功夫便看见了那个人。

实在是万军之中那人太过抢眼,抽刀必见血,三步杀一人,所到之处西厥人横尸脚下,如一把利刃,势如破竹地避开了敌军。

那人立在乱军之中,左右手各执一刀,敌军长刀劈下,他左手格挡,右手反手一抹,瞬间割掉了一人的脖子。

献血喷溅而出,那人浑身浴血,犹如在地狱的血池里浸过一遭。

长刀砍得卷了刃,他便换上一把,却从不曾停下。

谢停舟帐下也有功夫好的,但是没这人这么不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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